杰去北京打工,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挣点钱,一是为老大不小的自己谋个饭碗;二是想挣了钱把辛辛苦苦在泥里水里挣扎了一辈子,如今年老力衰还住着几间破破烂烂泥坯瓦房的老父老母生活条件改善改善。
未出来之前,杰一直在陕南家乡一家私营砖厂打工。在那里虽然挣的钱很少,一天到晚活也累死人,但因为离家近,每天既可以回家吃饭,节省开支,又可以照顾年事已高的父母,所以从来没有远离家乡外出打工的打算。可前年盛夏时节,那场震惊全国的洪灾,只是在一夜之间,就将杰所在的那个依山傍水的砖厂夷为平地……制砖设备、砖坯、砖窑、厂房很快化为泡影。因为没有了挣钱的门路,当年秋天收割完毕,杰就拎上一个旅行包、带上几件换洗的衣裤,在一个残阳如血的下午挥泪告别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家乡和父母,在一位已在北京打了多年工的老乡带领下,搭乘火车一路摇晃着来到北京。
初来北京,什么都不熟悉,站在西单和王府井汹涌的人流里,杰觉得自己好像一片飘浮无力的落叶,随时都有可能被这汹涌的人流所吞噬和淹没,心中茫然而又惶然。在好心的老乡指点及带领下,他才渐渐知道北京有多大?有多少个区。这个区在哪?那个区在哪?来往如何搭乘地铁和公共汽车……慢慢消除了心中的恐惧和陌生感。
杰和老乡居住在石景山区,这是北京的最西边。因为没钱,租住房子时自然价钱越便宜越好。这一目的虽然达到了,但房子却极其简陋。它是一户农家的柴棚,低矮、潮湿、破破烂烂。前后墙因年久失修,裂开几道娃娃口般大的缝子。不仅蚊虫和老鼠可以横行无忌地在屋里屋外出没,连风也可以在其中随便悠然来往。门前那棵碗口粗的银杏树,因为地湿土肥,长得枝叶茂盛。每次一看见它,杰就想起遥远的陕南家乡门前那一棵棵苍翠高的白杨树,一股思乡之情油然于心……
杰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家政服务公司。初进公司时,老板见杰身材魁梧、孔武有力,可以为公司好好出把力,热情地接纳了杰,并慨然许诺每月付杰一千三百元工资。这可是杰在家乡砖厂累死累活几个月才能挣来的工钱。杰很高兴,也很满足,所以干起活来非常卖力,脏活重活样样干在前,很得同伴们的喜欢。可到月底发工资时就不是那回事了。老板一改当初接纳杰时那副热情嘴脸,板起一副高傲冷漠的面孔,总是莫名其妙地找这借口那借口扣一些,结果辛辛苦苦一个月拿到手上的钱不足九百元。为此杰十分生气,据理力争,跟老板吵了一架愤然离开那家公司。杰的第二份工作在一家私人印刷厂。因为杰懂得一些电气知识,当了这个员工仅有一百多人的企业的电工。这家厂子老板对人不错,虽然工资不高,每月仅有九百多块,但准时按月足额发放。可好景不长,第二年三月份,企业因偷偷印刷违禁出版物,被人举报后受到工商部门查封和严厉处罚。这一折腾,企业就元气大伤,再也无力开办下去,只好关门倒闭。接着杰又找了第三份、第四份、第五份工作……结果都因这原因那原因没干多久就失业。后来,在老乡介绍下,杰高高兴兴进了一家建筑工司。可刚进公司第二天,母亲就从家乡打来电话,说家里的未婚妻要求杰赶紧带二万元回家结婚,否则婚事就告吹。她将嫁给别人。杰将自己一年多来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所有钱和从老乡那东拼西凑借来的四千多元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万元,离未婚妻要求的两万元还差整整一万元。那一万元从哪来呢?……杰正两眼茫然、十分苦恼地迟疑和犹豫着,母亲又打来电话,哭诉着说由于杰没及时把钱凑齐回来结婚,未婚妻已于昨天嫁给他人。听到这个消息,杰当下就像晴天听到霹雳,一时惊呆了、吓懵了,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漆黑,久久坐那低首抱头不语。
杰情绪低落到极点,整整在宿舍躺了三天三夜,不吃也不喝。那时正是寒冬腊月。屋外冷风嗖嗖、白雪飘飘。屋内寒气逼人、死寂无声。后来在好心的老乡和善良的工友们一句句温暖的话语开导劝说下,杰才渐渐从苦闷中解脱出来。
如今,杰还在这家建筑公司打工。虽然没有了未婚妻,心里空落落的,但看着一栋栋高楼在他们这些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打工仔手中拔地而起、巍然耸立,为首都北京增添了一道道亮丽的风景,心里却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