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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保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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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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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声

近来陕南干旱无雨,气温一路飙升,摄氏30度、32度、35度、37度,再加之空气湿度大,无风,天气异常闷热,不管在哪,只要稍一动弹,就一身紧紧沾在皮肉上久久挥之不去的汗水,使人心情极为烦躁。屋漏偏逢连阴雨,这时候,一个个蝉子又凑热闹似的,从早到晚在远远近近树木上泼命地“嘶啦嘶啦”吵叫,让人没一会儿安宁。但听着这声音,却牵起我一连串有关蝉声的记忆……

小时候,家在农村,那时还是生产队时候,上面号召农业学大寨,开山造地,修渠引水,大搞农田基本建设,父母为多挣工分,多分粮食,解决一家人生计问题,每年夏天,不管太阳有多毒,天气有多热,都要天天下地参加生产队劳动,且一会儿都不敢懈怠。每天下午,太阳刚刚偏西,年幼的我从铺在堂屋地面的竹席上午睡醒来,低矮的泥坯小屋及院坝里到处空空静静,哪里也见不到父母身影。孤单和寂寞顿时像桶箍一样缠绕着自己幼小的心灵及身体,这时惟有屋外院坝边香椿树、核桃树、桃树、榆树等树木上喊叫不停的蝉声,能给小屋及院坝几分生气,也给自己幼小的心灵几分活力。是蝉声伴随着自己孤寂的童年一天天成长的。

稍大些,上了中学,那已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生产队解体,土地分到户,好强的父母为把家里分得的那七八亩位于半山腰上的薄田瘠地种好,多打粮食,不落人后,盛夏季节成天冒着刺猬般扎人皮肉的毒日头,在田里地里翻呀、耕呀、种呀、锄草呀、间苗呀、打杈呀、施肥呀、放水呀……脸晒得通红,皮肤晒得焦黑,比生产队时候还苦累、还辛劳。我从离家很远的小镇中学回家休暑假的几十天时间里,本想帮他们下地干干农活,为他们减轻点负担,可为了不耽误我功课,父母无论如何不同意,坚决要求我留在家里做暑假作业和温习下一学期要学的新知识。所以每天除了天黑后吃晚饭时能见到他们,其他时间几乎连他们影子也见不到。白天一个人枯坐小屋窗前做作业或温习功课累了的时候,既没人说说话,也没人做做伴,于是就将目光伸向窗外,要么看看被火红的太阳照晒得明晃晃的院坝里低头觅食的鸡群,要么眺望院坝边被烈日晒得蔫搭搭的各种树木,但更多的还是倾听栖息在那一根根高高的树木上的蝉子此起彼伏的鸣叫声,往往一听就是一两个小时。不知不觉中,疲劳渐渐消失了,孤寂渐渐没有了,那被一道道复杂的数理化习题弄得十分纠结的思绪也活络了,甚至浑身平添一种新的力量。如今想来,那时的蝉声,也算是自己孤寂的青春岁月里一种难得的消遣吧?

若干年前一个夏天,依稀也是这样的盛夏时节,我正在为自己工作的单位一件重大事情从早到晚全力以赴忙碌着,一个赤日炎炎的中午,放在家里电视柜旁的电话突然大声急促响起,我去一接,知道是老家打来。电话那头年迈的母亲声泪俱下地说父亲去世了。我的脑海里当下就轰的一声像炸雷炸开一样,顿时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漆黑,人也木了僵了般久久站那握着话筒无语。父亲才七十出头呀,人虽瘦削,平日也没病没痛,且向来为人谦和,性格开朗,豁达大度,笑口常开,不应该这么早就匆匆离去。待擦干眼泪问母亲父亲故去的原因,母亲才说,父亲是扛着锄头去秧田放水不慎在田坎上摔了一跤,头磕在一块石头上受伤抢救无效去世的。我的心顿时像被人用一只无情的手狠捏了一把般难受,几乎昏倒过去。乘火车日夜兼程风尘仆仆赶回老家料理完一切安葬父亲那天,烈日当头,酷热难耐,和众亲朋好友抬着父亲灵柩去往山坡墓穴的路上,脑海里过电影似的想着勤劳善良的父亲一生中许许多多片段,我的心里如同寒冬腊月一样寒冷,眼泪禁不住泉水般倏倏往外涌,打湿面颊,打湿脖颈。而此时听着青纱帐起的田野远远近近树木上那无数只蝉子起劲鸣叫的声音,我仿佛觉得那是上苍为一生勤劳、一生善良的父亲吟唱的哀歌,那份凄怆、那份痛切、那份无奈,谁听了都会伤心落泪……

如今屈指算来,远离故土住进城市已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在城市深居简出的一个个日子里,终日为工作、生活、学习、理想忙忙碌碌,虽然再也见不到童年青年时期故乡的草木,也再也听不到故乡的蝉声,但不管在哪,蝉声所传达出的那种对过去岁月的记忆、对亲情乡情的眷念,却一点也没有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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