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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保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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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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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还是雪,还在下个不停……本已下了两天两夜,积起厚厚一层的大街小巷,还在不断飘落着这些上天挥撒下来的白色小精灵。它们在呜呜狂叫不止的寒风中,肆无忌惮,胡飞乱舞,仿佛不是落在城市的房上、树上、地上,而是落在吴安宁焦灼疲惫的心上。她的心,感到一阵阵寒冷……

经过昨夜整整一夜激烈思想斗争,吴安宁终于下定决心,今天要和丈夫花南新离婚。离婚毕竟不是件什么好事,尽管她心里窝着一肚子火,但她还是一不想跟他吵,二不想跟他闹,只想跟他平平静静、和和气气谈谈,分割清家里财产,明确孩子丹丹由谁抚养,然后就各自分道扬镳,各过各的生活。

她从床上起来时,屋外还在刮着大风、下着大雪,从卧室窗玻璃上一看见那些冷冰冰的东西,她的心里就感到格外不好受。由于一夜没合一会儿眼,她的神情显得很疲惫,两只眼睛四周是一圈若隐若现的黑影,再加上这些日子来生气、忙这忙那事情,她整个人瘦了一大截,看上去简直像具木乃伊。

睡在客厅沙发上的丈夫花南新还没起来,也许是他心里根本就没一点儿思想负担,所以睡得很香很沉,鼻子里还打着很响的鼾声。吴安宁一听见他那鼾声,心里就忽地蹿起一股火,想冲过去推醒他,骂他几句,解解心头之恨。但当她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跟他离婚了,彼此将成为路人,就克制住自己情绪,压制住心头怒火,去厨房用火钳捅蜂窝煤炉,可蜂窝煤炉由于昨晚没人封,炉门大开,里面的蜂窝煤早已燃烧过,火也早已熄灭,整个炉子凉冰冰的,没一丝儿热气。她禁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心里十分失望地悄声说道:唉……我们真的要散伙了,这个家真的完了。眼里倏地流出两行泪水……

吴安宁和花南新是六年前结的婚,那时,他们都在本市政府机关部门工作。吴安宁在计划局,花南新在土管局。他们像全中国千千万万公务员一样,早晨起来匆匆忙忙吃点早点就去上班,中午十二点下班,下午两点又去上班,晚上六点再次下班,日子过得像钟表上一天二十四小时一直向一个方向旋转的指针一样有规律,没一点偏差和新意。这种生活方式,对于干什么事情都喜欢循规蹈矩的吴安宁来说,还比较满意,但对于凡事都想创点新、出点轨、天生就不安分的花南新来说,就有点拘束和难受了。

他们有了女儿丹丹的第二年,与花南新同在一个科室工作的刘明贵和张武强,嫌政府机关部门工资太低,见与自己同龄的几个哥们在社会上浪荡都发了财,穿着皮尔·卡丹名牌服装,抽着软盒中华烟,开着乳白色宝马车,喝着五粮液和茅台,住的是五星级宾馆,来来去去还挽着时尚漂亮、青春亮丽的小蜜,日子过得很风光很滋润,就辞职下了海,也去社会上折腾去了。花南新见两个好朋友走了,一时眼谗心热,也在机关坐不住了,回到家里就跟老婆吴安宁商量说,自己也想辞职下海经商。吴安宁劝他不要冲动,因为每个人具体情况不同,有的人辞职下海后因为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因素,能混好。而有的人就不一定能混出名堂来,最终还被海水呛得死不去也活不来,赶紧狼狈爬上岸来。再说,你要下海经商,咱们也没本钱。花南新一想妻子说的话也是,因为家里刚买了房,不但花光了他们夫妻的积蓄,还东拼西凑,从岳父岳母及好几个好朋友那借了好几万元,至今没给人家还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又过了两年,在丹丹三岁的时候,花南新所在的土管局土地稽查科科长因车祸死去,局里要重新提拔一个人当科长,无论从年龄、学历、业务、资历、人品、工作业绩等哪方面讲……花南新都是最佳人选,该提拔花南新,但因花南新没去给局长塞黑钱,局长就提拔了另一个工作能力很差、只会见风使舵、拍马溜须的人。一时间机关里议论纷纷,没人指责局长黑心提拔那人有错,只说花南新这人没毬用处,傻B一个,关键时候心疼钱,不出手,让一个不学无术的势利小人占了茅坑,真窝囊。花南新一气之下,就给局长打了辞职报告,将屁股一拍离开土管局,回到家里厚着脸皮又去跟岳父岳母借了十万块钱,长年在汉正街与这座位于汉水上游的依山傍水的山城之间奔跑着,做服装生意。

起初的时候,由于缺乏经验,他的生意不行,位于本市西大街的两间门面房里,成天门庭冷落,顾客稀少。但随着他渐渐入行,摸出些门道,生意就有了起色。尤其是当他抓住机会,进的货适销对路的时候,一天的销售额就能抵他们夫妇俩几个月的工资。这样仅仅一年下来,他不仅还清了岳父岳母和好友们所有欠款。家里还有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存款。夫妇俩高兴得笑得合不拢嘴。

可今年开春以来,随着花南新经营规模的扩大,他店里的人手就明显不够了,于是他就招聘了一个名叫肖红的年轻女子,来店里当售货员。

肖红经贸学院毕业,大专学历,十九岁,学过市场营销和商务管理方面的知识,人很聪明。她一米七六的个头,柳叶眉,瓜子脸,皮肤白皙,头发乌黑,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亮光四射,再加上她那曲线优美的模特儿身段,魅惑人心的一颦一笑,是一个标准的美人儿。

花南新跟她相处久了,觉得这姑娘不但人长得十分漂亮,还很懂经营管理,商业之道,浑身上下有一种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诱人魅力,就渐渐陷入温柔乡不能自拔。两人不但在一些社交场合俨如夫妻般出双入对,还去宾馆酒楼开房过夜。这事今年国庆节刚过不久传进吴安宁耳朵时,吴安宁还有些不相信。因为她想,大学毕业一向有教养的丈夫,是不会干出这种龌龊事的。可当又过了好一段日子,天已很冷,她以前一个闺中密友、现在在一家酒店工作的马小琼,当着她面绘声绘色地给她讲了她丈夫跟那女人如何如何的时候,她才相信。

常言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为了证明这事是真的,也为了狠狠教育教育花南新,吴安宁决定先不打草惊蛇,免得他反咬一口说她疑神疑鬼,无中生有。她想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对丈夫暗暗进行跟踪,当这对狗男女滚在一起搂抱啃咬、干那龌龊事时,当场把他们捉住。这样人赃俱获,一切主动权就都掌握在她手上了。接下来一个多星期,花南新下班从店里一回到家里,晚上性亢奋了在床上要跟她做那事,她就推故说自己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不能过夫妻生活。她其实是嫌花南新沾上了别的女人,脏。

有天下午刚下班,冷风飕飕,夜幕四合,天已有些黑,吴安宁从幼儿园接回孩子,正兴致勃勃在厨房菜板上叮铃哐铛挥刀切菜做晚饭,花南新给吴安宁打来电话,说他今天晚上有点应酬,不回家吃饭了。吴安宁立即觉察到捉这对狗男女的机会来了,当下就扔下手中的菜刀,把丹丹送到对门黄诗芳大姐家,托她帮照看一会儿,然后就急匆匆换了一套单位前两天才发的新衣新裤,下了楼,去街上搭乘一辆出租车,借着夜色掩蔽,来到西大街丈夫服装店附近。此时花南新也刚刚关了门,把卷闸门锁好,正要跟穿戴得很时尚、妆化得嘴红眼乌、妖艳怪异的肖红一起出去。他们没看见停在离他们约有十几米远处树下的出租车,更没看见坐在车里监视着他们一行一动的吴安宁。当他们挥手挡住迎面开来的一辆绿色桑塔拉出租车,打开车门头一低双双钻进去向东驰去时,吴安宁就对自己所坐的这辆出租车司机说,跟上那辆车。

花南新和肖红的车,绕过三条宽敞的大街,穿过两条古朴幽静的小巷,又走过一片刚刚兴建起来的十分繁华的居民小区,在汉江边临江而建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凌波仙子酒店门口停了下来。他们一下车就十分亲热地相拥着,有说有笑,高高兴兴地像情侣般往霓虹灯闪烁的酒店走去。吴安宁下了车,用围巾把头和嘴脸蒙住,假装遮挡风寒,也低头跟着走了进去。等他们在豪华温馨的大厅服务台前办好入住手续,拿着钥匙,踩着一级级镶嵌着金黄色金属条的楼梯来到三楼三一七房间。吴安宁也悄悄猫一样轻手轻脚跟了上去。她看清楚并记住他们入住的房间号码后,没急着去打扰他们,而是闪到过道西边一个女洗手间比较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她要等到他们脱光脱尽衣裤上了床后,再发起突然袭击。

两个身穿蓝色服装、头戴蓝色小帽的年轻服务员小姐,来洗手间清理垃圾,发现吴安宁神情有点紧张,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打量她,然后问她在这里干什么。

吴安宁忙推故说自己跟几个朋友在这里吃饭,酒喝得有点大了,肚子不太舒服,想来这里方便方便。说完就转身低头弯腰,伸长脖子,对着地上陶瓷便坑假装作呕吐状,大声咔咔咳嗽起来。

两个年轻服务员小姐听着她那咳嗽声感到很恶心,就赶紧拿着簸箕和笤帚走出洗手间,逃之夭夭。

约摸十多分钟后,吴安宁觉得火候已到,就从洗手间隐藏的地方出来,向三一七房间跑去。她野蛮地使劲用身体撞开从里面反锁着的门,冲进房间,在床上将这对全身脱得精光赤溜的狗男女逮了个正着。

花南新一见突然闯进房子气喘吁吁、脸色气得煞白的妻子,立即惊骇得不知如何是好,连衣裤都没穿,跪在地上给妻子不时磕头作揖赔不是,求她饶恕他。

肖红见状,却不慌不忙起身去把衣裤穿上,一声不吭地背对着吴安宁和花南新,脸向拉着深色窗帘的窗户静静站着。

姓花的,你他妈的真不是人,你是畜牲,我对你那么好,你却背着我在外头胡搞,你良心上下得去吗?吴安宁阴沉着脸,火冒三丈地指着花南新大声骂道。

安宁!安宁!!你饶了我吧?请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花南新睁大一双恐惧的眼睛,望着气得嘴脸乌青的吴安宁乞求道。

吴安宁愤怒地举起右手,在花南新脸上很响地扇了一个耳光,就羞愤难抑地转身含泪跑出房间,跑过铺着红地毯的楼道,沿楼梯往楼下跑去。

从此以后,吴安宁和花南新的关系就如冰冻了一样,冷了下来,彼此很少说话不说,也不再睡在一张床上。夫妻虽然暂时还生活在一起,但吴安宁像害过一场大病一样,整天神情萎靡,没有一点儿精神。她曾想尽快与这个背叛了自己的男人离婚,但想到离了婚对才五岁的孩子不好,就没急着把这事提出来。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每每想起他跟那女人在一起的情景,想起他肮脏的身体,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并心如刀绞,万分难受。

尽管这件事后花南新在家里表现得很好,时时处处关心体贴着吴安宁,想以自己无声的行动,来挽回妻子那颗被自己伤害后疏远了自己的心,也想以此来证明自己还是爱她的,但他无论怎样努力,也抹不去自己在妻子心灵深处留下的伤痕,也填不平横在自己和妻子之间的这道深深的鸿沟。

其实世间任何一对夫妻之间,一旦出现这种鸿沟,注定会成为一生的阴影,谁也逃不脱,谁也甩不开。

经过一个多月冷战,也经过一个多月激烈思想斗争,吴安宁最终还是打定主意,与花南新离婚。因为她觉得这样跟他生活下去,自己不但得不到幸福,心里还会时时刻刻受煎熬,受折磨,怄气。孩子也不会得到什么真正的父爱……与其这样艰难维持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不如各自分开,重新开始一种生活。

七点半,花南新起了床,他还没来得及去卫生间洗脸刷牙,已给孩子穿好衣裤、围好围巾、戴好帽子的吴安宁,就语气低沉地对他说,你在家里等着,我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去,就回来跟你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花南新听到这句话吃了一惊。尽管他料到会有这种结局,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他望着神情极为痛苦漠然的吴安宁,嘴唇微微动了动,想对她说几句好话,并对她做出以后永不出轨的保证,为了这个家,让她打消这个念头,但想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说什么话都是白搭,就没吭声。

吴安宁去幼儿园送完孩子回家的路上,用手机给同在一个科室工作的同事陈艺琳打了个电话,让她帮自己在头儿那请一天假。陈艺琳答应了,她就安心地回到家里。

屋外随风飘舞的急骤的雪花,落得吴安宁满头满身都是,甚至连眉毛也被雪花染白了。她毕竟大学毕业,有知识,有涵养,懂道理,不是那种稍有不如意的事情就耍泼骂街的泼妇。尽管花南新和肖红勾搭这件事伤透了她心,可她至今除去那次捉奸骂过他几句、对他发过脾气、还怒不可遏地扇了他一个耳光外,再没跟他吵过闹过,也没跟他打过一次架,甚至连一次红脸的话也没说过。因为吴安宁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她一直有这样一种观念:夫妻之间,感情如果好,能在一起过了就好好过下去;感情如果不好,不能在一起过了,就一刀两断,理智地分开,没必要为了面子,硬凑凑合合、别别扭扭呆在一起,自欺欺人,更没必要成天打呀闹呀吵呀,弄得家里鸡犬不宁,既伤害自己,也让别人笑话。

他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商量了一下家产如何分、丹丹由谁来抚养等问题。商量的结果是:银行里八十万元存款中的四十万及西大街店面给花南新,另外四十万和房子、家具、冰箱、彩电、洗衣机等都归吴安宁所有,女儿丹丹也由吴安宁抚养,不过花南新以后每月要付女儿五百元生活费。

一切商量妥当,彼此又都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吴安宁和花南新就出门往民政局走去。

在去民政局的路上,雪仍下得很大。一群群早起的孩子们,穿着五颜六色防寒服、羽绒服、毛线衣,在大街上呼喊奔跑,互相追逐着打雪仗打闹嬉戏,从他们那一个个冻得通红的小手里扔出的小雪球和雪粉,在雪花纷纷扬扬的空中乱飞乱舞。几个早起晨练的人,身穿运动装,脚瞪运动鞋,顶风冒雪,不畏严寒,沿街奔跑着,脚下不时发出踩在雪上的哧哧声。一辆辆因街面积雪和天气能见度低开得很慢的出租车,车顶被积雪覆盖着。各种店铺都还没开门。街边一棵棵高大光秃的梧桐树,枝杈上蓬松积雪被风一吹,在空中飞撒扬播,如烟如雾……

吴安宁面色悲戚地走在前面,花南新神情忧郁地走在后面,相互间隔着约十一二米距离。他们默然无语,心情十分复杂地向前沉重地迈着每一步,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对曾经同床共枕六年多、也曾经恩爱过的夫妻,倒像两个素昧平生、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冷风迎面吹来,寒雪迎面打来,他们似乎都浑然不觉,只是那么默默无声地踩着地上厚厚的积雪,脚下一滑一溜,很不稳当地往前走着。

和吴安宁认识的几个熟人,根本不知道吴安宁现在要去民政局同丈夫花南新办离婚手续,大清早起来办完什么事后碰见吴安宁,老远就挥手同吴安宁打招呼。吴安宁只是尴尬地举起手,向他们仓促地点点头,并很不自然地微笑一下。

在民政局办完一切离婚手续,花南新来家里拿了几样洗漱用品,就去西大街自己服装店附近一个名叫万兴小区的居民区寻租房子去了。

当房子里只剩下吴安宁一个人时,吴安宁听着屋外呼啸不止的风声,看着骤然变得空荡荡、冷清清的家,心里忽然像打翻了一个五味瓶,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她一头扑到床上,抱着枕头呜呜大哭起来……

对门住着的邻居黄诗芳大姐,一向跟吴安宁关系处得很好,两人平日以姐妹相称,彼此无话不说无话不谈,今天因休年休假,没去电力公司上班,从窗户上隐隐听见吴安宁的哭声,断定她跟丈夫闹什么别扭了,就开门过来敲吴安宁家门,想劝劝这对小夫妻,化解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

吴安宁开了门,一见这位善解人意、待人和气诚恳的大姐,更加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悲伤,一头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

黄诗芳被吴安宁的哭声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扶着吴安宁去坐在沙发上。而当她听了声泪俱下的吴安宁向她一五一十地诉说了她跟丈夫花南心离婚的事后,惊诧得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久久望着对面墙上嚓嚓响着的石英钟无语。

雪还在下着,外面的街道、树木、房顶上,积雪越来越厚。一个来城里卖白菜的乡下农民,因为天冷买主少,满满一担白菜没卖出去,挑着担子沿楼下街道边走边叫卖着。他那夹杂着几分悲伤而又无奈的声音,从窗缝传进吴安宁房子里。吴安宁顿时觉得自己和那孤独无助的农民一样可怜……

天刚黑时,雪下得似乎比白天更大,屋里屋外更加寒冷。吴安宁的母亲来了。

她是一听见女儿吴安宁离婚的消息就来的。这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是一位退休老教师,岁月的风尘已将她满头青丝染成洁白的华发,背有些驼,腿脚也有些不好使,尤其是那双教了一辈子书已变得昏花模糊的老眼,使她不得不时时刻刻戴着一副度数很高的眼镜。

今天下午去副食品市场买菜时,她碰见了女儿的邻居黄诗芳。黄诗芳把她拉到一边,悄声把女儿与女婿离婚的消息告诉了她。

老人一听大吃一惊,因为她从没听说过女儿女婿闹离婚的事。在她印象中,女儿女婿一直是很恩爱的,可今天怎么突然就听人说他们离婚了。这简直像晴天听到霹雳,她根本不相信。但从黄诗芳肯定的语气和严肃的神情中,她又不得不相信,所以回到家里在厨房一放下菜篮,连跟静静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汉水晚报》的老伴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急匆匆下楼搭乘出租车赶了过来。

一听见敲门声,吴安宁就赶紧来开了门。

看见满头满身白雪的母亲,她脸上勉强做出几分微笑招呼母亲道,妈,你来啦?

进了门,老人从空荡荡、冷冰冰的家庭气氛中,马上就觉察出了些异样:女儿确实与女婿离婚了。

老人神情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就径直去坐到客厅沙发上。当她看见丹丹拿着一个漂亮的布娃娃,从卧室走出来,马上又站起来,微笑着伸出双手,上前去把这个可爱的外孙女抱起来,然后又去坐到沙发上,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外婆,妈妈和爸爸离婚了,你知道不知道?丹丹小脸上带着几分不快的神情,对外婆说。

吴安宁一听女儿的话,伤心地忽一下把头转一边去,用双手捂住脸。

妈妈为啥要和爸爸离婚?老人望着外孙女天真无邪的眼睛问。

爸爸在外头又找了一个年轻的新阿姨,妈妈才跟他离婚的。丹丹回答。

老人完全明白了,原来是第三者插足,才使这好端端一个家拆散了。

事已至此,老人无话可说,她只想劝劝女儿,叫她把心放宽些,不要为背叛了自己的那个花心男人伤心。

话虽是这样说,但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俩在这生活了六年多、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那点点滴滴生活往事,是能轻易一笔就能从心灵深处勾销的吗?再说女儿丹丹还小,从今往后没了父亲,对她成长是不利的。

为了让女儿散散心,尽快从悲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老人决定把女儿和外孙女接到自己家去住些日子,等女儿心情好些的时候再让她们回来。老人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吴安宁,吴安宁不同意。因为她怕自己把不高兴的情绪带到母亲家里,弄得身体本来一直就不好的老父老母不高兴。

妈,我没事的,你和爸尽管放心好了。吴安宁转过头,用手绢擦擦潮湿的眼睛,强自镇定镇定自己情绪,对母亲说。

去吧!去吧!!去我们那边住些日子吧!反正家里又没别的人,就我跟你爸两个人。母亲还在催促着吴安宁。

妈妈,去外婆外爷家住些日子吧?我好久都没去外婆外爷家了。丹丹拉着站在她和外婆跟前的妈妈胳膊,摇着说。

在女儿一再要求下,吴安宁才勉强答应到母亲家去住些日子。

约摸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吴安宁带了些自己和女儿换洗的衣裤,用一个大大的兜提着,关了所有窗户,锁了门,和母亲女儿下了楼,顶着肆虐的寒风和铺天盖地的大雪,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往母亲家走去。

当出租车开动的那一刹那,吴安宁回过头,从积着一层白雪的出租车后窗玻璃上,看了看位于四楼的黑洞洞的家,心里顿时一阵猫抓刀割般的难受,眼里无声地流出两行冰凉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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