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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保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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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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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来福

天还没亮,来福就醒了,他摸了摸枕头边放着的那本数学书,又看了看睡房东墙上被夜色涂抹得漆黑的窗户,就从被窝里坐起来。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把院坝下了个精湿,一缕缕湿凉的风从门缝吹进来,屋子里凉冰冰的。

屋檐水还在嘀嗒嘀嗒往檐沟里落着,发出一种空灵青脆的响声。院坝边几丛被风刮折的竹子,像打了败仗负伤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伤病员,枝叶溅满脏兮兮的泥水。

谁家的狗在村子东头汪汪大叫了几声,打破黎明前的寂静。

来福昨天后晌在黑虎崖后头金牛山上坡地里挖了整整一下午红薯,累得全身几乎都散了架,昨天晚上躺在床上,头一挨枕头就呼呼睡着了。今天早晨他本来很瞌睡,还应该再好好睡一会儿的。但他刚才做了一个恶梦,梦见自己在南方打工的母亲从一个建筑工地高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摔得脑浆迸裂,头破血流,双眼紧闭,不省人事。许多陌生人围着她,惊骇地大呼小叫。来福被呼叫声惊醒了,醒来后一身冷汗,惊慌地在黑夜中睁大两只干涩滞重的眼睛四处察看,并一声声大声喊叫着娘,娘,娘,娘……喊叫了一阵不见娘回应,来福才晓得自己是在做梦。

来福的喊叫声吵醒了睡在隔壁睡房里连日来重病缠身的奶奶。

老人一阵咳嗽后问来福,来福,来福,天还没亮你喊叫啥哩?

来福定定坐在暖和的被窝里回答,奶奶,你快好好睡觉吧!我没喊叫啥。

奶奶又问,没喊叫啥哪来你那么大的声音?

为人一向诚实的来福这才说了实话,奶奶,我刚才做了一个恶梦。

奶奶进一步问,做了一个啥恶梦?

来福不愿意向刚遭受了丧子之痛、身体现在很不好的奶奶说出梦里不吉利的事情,就撒了个谎说,梦见一条大黑蛇咬了我一口。

来福的父亲喜元,本来是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可今年才满三十四岁就死去了。

原因是,三年前,喜元以家里三间房作抵押,从武人镇信用社贷了四万元款,高高兴兴跟妻子玉兰去汉水城里买了一辆小四轮拖拉机回来跑运输。一家人本指望这辆浑身鲜红、跑起路来突突直叫的家伙给家里带来好运,挣来大把大把钱,好改变改变家里目前穷困的光景。可拖拉机买回家来才一个半月,喜元就出事了。

那天,喜元应山那边吴家坪一户修房的人家之邀,开着拖拉机去黑虎崖东边采石场给那家人拉石头。天刚下过雨,刀背一样耸立在山梁上的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山路滑溜不堪。喜元开着装了满满一车石头的拖拉机正往山下走着,在一个急拐弯的地方,拖拉机前轮忽然不慎往路坎儿下一滑,喜元还没来得及刹车,就连人带车翻进路边十几丈深的一道干沟。等闻讯赶来的人们把拖拉机和人从干沟里搭救上来,拖拉机已摔得七扭八歪,成了一堆一点儿用处也没有的废铁。喜元却还有一丝气息。经医院抢救,喜元虽然勉强活过来了,但因伤势过重,成了一个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废人。为了及早治好丈夫的病,挽救丈夫年轻的生命。接下来的两年多时间里,妻子玉兰跑遍了山里山外每一家亲戚,向他们说着好话、赔着笑脸借钱为丈夫看病。尽管她费尽心机,用尽力气,丈夫还是在两三个月前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不幸去世。这样一来,家里就欠下信用社和亲戚们一大堆债。为了还债,埋葬完丈夫不久,玉兰就只身匆匆忙忙一人离开这位于秦巴山区贫困之地的家乡,去汉水城里搭乘一列火车,去了遥远的南方一座城市打工。

母亲一走,家里就只剩下来福和奶奶婆孙两人。

起初一些日子里,来福还能和村里其他孩子一样,依旧天天高高兴兴背着书包去学校上学。可自一入秋,随着田地里各种庄稼的陆续成熟,再加之奶奶因父亲英年早逝生气过度,经常得病躺在床上没人照顾,来福就只好辍学在家。一是每天早出晚归在田间地头、山峦坡梁上手脚不停地忙乎着收割水稻,包谷,黄豆,芝麻,红薯;二是给成天趟在床上的奶奶端茶倒水,熬药做饭。

来福今年十二岁,正上小学六年级。由于他天资聪颖,再加上勤奋好学,学习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如今他虽然不能去学校上学了,但他并没有死去那颗读书求学多学文化知识的心。所以在家里无论干完什么活儿,只要有一点儿空闲时间,他就把学校发给他的那两本心爱的数学和语文课本拿出来看,像一只叮在花朵上专注而又忘情地吮吸花蜜的小蜜蜂似的,如饥似渴地学着上面的科学文化知识。

天麻麻亮,鸡叫声东一声西一声在村子里响着,来福就起了床。

他先去奶奶睡房问了一声奶奶想不想喝水,然后又去柴房往厨房灶门前抱了一些柴禾,接下来就用扁担挑着两只塑料水桶,踩着院坝和村道里没过脚踝的烂泥,往村外水井走去。

才出村口,他就迎面碰上胳肢窝里夹了一叠厚厚的教案,穿着一双绿色高筒雨鞋,正急急忙忙往学校走的邻村的小刘老师。

小刘老师是来福的班主任,也是来福的数学老师,她对来福在数学方面表现出来的天分十分赏识。经常鼓励来福好好学习,将来高中毕业报考清华大学有名的数理专业。今天一见挑着一担水桶的来福,她就吃惊地睁大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他矮小瘦弱的身材问,来福,你这么小就去挑水,你家大人呢?

小刘老师并不知道来福家现在的具体情况。她只知道来福已有好些日子没来学校上学了。

因为在这一带山区里,像来福这样因家里这样那样原因中途突然辍学回家的学生很多,所以老师们对哪个学生哪一天不来学校上学已习以为常,并不惊奇。

来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神情颇为沮丧地小声对小刘老师说,我爹不在了,我娘去南方打工去了,家里只留下我和奶奶,田地里的庄稼活儿没人干,奶奶又经常有病卧床不起……

小刘老师终于明白了,好一会儿都陷入深深的沉思,但她无力改变他家里目前的一切,只好心情十分沉重无奈地用手摸了摸来福头发乱糟糟的脑袋,叹了一口气,表示自己深深的理解和同情。

过了一会儿,小刘老师关切地问,来福,那你不打算明年考初中了?

来福被太阳晒得焦黑的小脸上立即勉强挤出几丝笑容,抬起头望着小刘老师说,想考,刘老师。

小刘老师又问,既然想考,如今你又去不了学校,成天在家干活,拉下那么多课程咋办?

来福立即脸上充满自信地给小刘老师解释,现在我虽然去不了学校,但我并没有中断学习,在家干完活只要一有空我就看书。如今,语文和数学两门课许多内容我都自学过了,里面的问题也都弄明白了。只要我娘明年夏天回来,奶奶和田地里的庄稼有人照看,我就去学校找您报名参加升学考试。

小刘老师深深被这个虽然身处逆境,但非常懂事而又求知欲强烈的孩子所打动,鼻子里骤然有点儿发酸,眼睛眨巴眨巴,闪着湿湿的泪花。

为了不让来福看见,她把头转到另一边去,假装看着村外远远近近秋色浓郁、云遮雾绕的山峦。

过了一会儿,小刘老师要从来福肩上取下扁担和水桶,叫来福领路,带她去村外水井帮来福挑水,但来福无论如何不同意。师生两争执了好一会儿后,小刘老师终究没争过来福,只好长长地叹息一声,望着挑着水桶渐渐远去的来福瘦小的身影,吧唧吧唧踩着泥泞不堪的小路,往二十多里地外凤凰岭下的小学走去。

把水缸里水挑满,天才大亮。来福去鸡棚把鸡放出来,让它们在院坝里和院坝边树林里找食吃。

这时奶奶也起床了。她老人家拄着一根节疤鼓凸的竹棍儿,双腿颤魏魏地迈着碎步,慢慢来到堂门口。

自从来福的父亲喜元去世后,奶奶心里的精神支柱顷刻间就倒塌了,整天打不起精神,健康状况急转直下,经常生病。人也一下老了许多。原来那满头乌黑的头发,变得银白如雪。两只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睛,不但黯淡无光,还夹杂着一种深深的难以言说的哀痛。脸上的皮肤发干发黄不说,还皱纹深深,纵横交错,满是病态的倦容。

她的腰有些弯了,背有些驼了,腿脚也不好使了。在屋里屋外随便往哪儿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一身虚汗。还不到六十岁,就成了一个十足的龙钟老迈的老太太。

来福一见奶奶,就急忙从鸡棚边跑过来,喊着让奶奶回屋里去休息。

奶奶说她要到厨房去,来福才搀扶着她,小心翼翼地踩着屋檐下被水溅湿的檐廊,往厨房走去。

老人在厨房灶门前一坐下,就问来福黑虎崖后金牛山她家坡地里的红薯昨儿后晌挖完没有。来福说挖完了。老人腊黄的脸上微微露出几丝放心的笑容。接下来,她又问来福榆树坡她家地里的包谷扳了没有。来福说还没有。这时,老人把身子往厨房门口一侧,将头伸到门外,仰起脸看了看天。当她看见天上满是灰土土的乌云时,脸上立即布满愁云对来福说,看样子老天爷还要下雨,若不赶紧把它们扳回来,说不定再淋点雨它们就要生芽或发霉。那辛苦半天的劳动成果就算泡汤了。

来福知道奶奶的担心是有道理。其实不等奶奶说,他也正准备着等一会儿料理完手头上所有事情,就打算赶紧趁现在天还晴着,去榆树坡扳那两亩多坡地里包谷。

为了安慰奶奶,让她老人家放心,来福立即面带微笑对奶奶说,奶奶,你就尽管放心吧!我现在就去榆树坡扳包谷。

来福背了一个背篓,拿了两个昨儿晚上蒸熟后吃剩下的红薯,挽起裤腿,光着脚板,就向榆树坡他家的包谷地走去。

无边无际的天空阴沉沉的,像一口大大的铁锅里盛满灰色的铅水。没一点儿亮光。

四处草衰叶黄的庄稼地里,流淌着哗哗响的水声。一些人家摘完豇豆和四季豆的用细竹棍儿或干树枝搭起的架子上,低垂着一根根死津津的黄色豇豆蔓和四季豆蔓。那些还没有摘净辣椒的辣椒秧上,零星残留着一些被季节催红的婴儿小指头大的辣椒。而那些家里稍微有点儿劳力的人家,早已把自家田地里的红薯、水稻、包谷、芝麻、甚至高粱收回家了。田地里只剩下空荡荡的泥土、低矮的稻茬和光秃秃的包谷及高粱秆儿。

一层从土地深处蒸腾出来的暮霭似的淡淡的雾气,像忧郁的人脸上的神情,从早到晚笼罩在山冈、坡梁和洼地里。一只只身轻体健的燕子,剪着一对灵巧的翅膀,低徊在远山近冈,田园陌上。

这块地里的包谷是来福的娘今年六月初种下的。由于家里缺少人手和劳力,疏于管理,包谷秧刚长出来的时候没间苗,且在成长过程中没及时施肥锄草,所以包谷秧长得密密麻麻,把整个包谷地蓬得严严实实,再加上丛密的杂草和包谷秧儿争夺地里那点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养份,使得包谷秧因缺乏养分而变得又黄又瘦,结出的包谷棒数量少而籽粒不饱满。但由于地很大,要在天再次下雨前把包谷完全扳完背回家,还是要狠狠费一番力气的。

来福背着背篓钻进包谷地,先把一个个包谷棒扳下来装进背篓,背到包谷地边,把它们倒在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堆起来。他要把地里所有包谷都扳完后,再一背篓一背篓往家里背。

才扳了五六背篓,来福的脸面、脖子和手臂,就被包谷叶边密密麻麻锯齿似的针刺划出一道道血赤赤的伤痕,汗水把它们一卤,发出一阵阵蚂蚁啃咬般的剧烈疼痛。但来福咬牙坚持着,继续一次次钻进包谷地扳着包谷。

晌午时候,来福肚子饿了,就去包谷地南边一条小水沟里洗了把脸和手,坐在地边微微泛黄的杂草丛里,吃他随身带来的那两个蒸红薯。

他一边吃一边看着从裤兜里掏出来的数学书。

他要抓紧一切空余事间,把这学期的课本内容全部自学完。这样,下学期一开学,他就可以去学校找小刘老师买一套新课本。在家里自学完下学期的全部课程,等六月份天热时娘从南方回来,他就能去学校报名,参加全县统一进行的一年一度的小学升初中考试,然后顺顺当当升入初中。

娘去南方打工后,从来福写给他的信里知道来福辍学在家照顾多病的奶奶和庄稼时,很为自己匆匆忙忙远离家乡耽误了孩子学业而伤心。一连好多日子,身在南方改革开放最前沿阵地那个繁华大城市里的她,就像犯了一个天大的不可饶恕的罪似的,内心愧疚,神情抑郁,茶饭不香。甚至天黑了在工棚里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心情烦躁不安地用眼睛盯着低矮的工棚棚顶,听着屋外呼呼响个不停的风声,独自悄然流着眼泪。但自从来福再次去信给她说明自己在家里边照顾奶奶和庄稼边自学,明年六月份还准备参加小学升初中考试后,为娘的心里才一块石头落地。并很快欣然给来福回信说,等来福明年六月份参加升学考试前,她要向工头请假回来一趟,一直在家里呆到来福考完试,把家里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再来这座南方城市打工。

来福因此非常高兴,恨不得眼前这一个个日子过快一点,尽早看见他日思夜念的娘从南方回来。

天擦黑,来福终于把地里包谷扳完。天完全黑定的时候,他才开始一背篓一背篓把它们往家里背。

由于天黑路滑,道路坎坷弯曲,为了避免摔跤,他每向前迈出一步都格外小心。尽管如此,他还是摔了好几跤,将包谷撒了一地不说,还弄得泥水满身,俨然一个泥人儿。

背最后一背篓包谷时,天又开始下起雨。

那细细密密的雨点儿,从黑沉沉的天空落下,打得静悄悄的庄稼地里各种农作和山坡上的树木杂草沙沙直响。走到离家还有三百多米远的黑水河右岸一道陡峭的黄土坡梁上时,已是四更天,由于过度疲劳,年幼的来福已腰酸背疼,两腿发软,筋疲力尽,两只眼睛的眼皮像坠了铅板,直想闭上睡觉。

为了给自己提提神,来福在路边一户人家辣椒地里胡乱摸着摘了一个尖尖的小辣椒,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嚼了嚼。

那火一样的辣味,顿时泅满口腔,辣得他唾液直流,嘴脸抽搐,眨眼间一丝儿睡意也不再有。

尽管如此,往前走了不多远,他还是脚下一滑,被沉甸甸的背篓压得向前弯曲的身体猛地趔趄一下,摔倒在地,连人带背篓滚下黄土坡梁,一直滚到水位逐渐涨高的黑水河河滩里,包谷撒了一地,且也不省人事。

天亮以后,因时时刻刻为摸黑往家里背包谷的来福担心而一夜没睡着觉的奶奶,见来福还不见回来,就有些着急了,忙冒雨拄着竹棍来到邻居家,央求邻居大凤帮她去找找来福。

大凤是个跟来福娘年龄一样大的女人,男人是个泥水匠,也外出打工去了。人很热情善良。

一听来福的奶奶说来福昨夜去榆树坡背包谷到现在还没回来,马上心急火燎地扔下手上正干着的活儿,顺手从堂门背后摸了一把黑色雨伞,踩着泥泞不堪的院坝就往村外跑去。

秋风怒号,秋雨沙沙……

大凤沿着蜿蜒在村外田地间的通往榆树坡的小路急急往前走着。她焦急地睁大一双明亮的眼睛,透过白茫茫的雨幕东瞧瞧,西看看,注意力十分集中地寻找着来福。哪怕一丁点儿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可任她如何睁大眼睛四处寻找,田野里和小路上都没有来福,也没有村里其他任何一个人的身影。只有黎明朦胧的亮光和无边无际的雨滴,以及水沟里哗哗流淌的水声。

她走过二道槽,翻过大沟梁,跨过黑水河上小木桥来到黄土坡梁上时,突然从撒落在地上泥水里的几个包谷棒,看见了来福往黄土坡梁下摔去的痕迹。

她于是不假思索地就赶紧下到路边,用手抓着一丛丛茂密的荆藤,顺着来福摔下去的痕迹往坡梁下一步步走着找去。

她越往下走,发现撒落在乱草和荆藤丛中的包谷棒越多。可来到河边,前面已没了路,她仍没发现来福一丝一毫踪影。只能看见河里涨得很高,早已淹没了河滩,并将岸边一人多高的柳树棵子淹去了一半的滚滚向东流去的洪水。

大凤心里陡地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并惊慌地扬起头,边睁大眼睛四处搜寻着,边撕破喉咙大声喊着来福,来福,来福……

四野静穆,天空中雨声淅沥,河道里流水哗哗……没有来福回答的声音……大凤眼里流出了泪水……

天晴后,人们在黑水河下游找到了来福。

此时的来福不但已经死去,且已被河水浸泡得面目全非。

来福的奶奶气得昏死过去了好几次,都被村里好心的妇女们通过揪喉头、掐人中救了过来。

来福的娘知道儿子突遭不幸的消息后,急急忙忙从南方乘火车赶回来。

当她看见心爱的儿子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直挺挺躺那无一丝儿气息时,一头扑到儿子身上,呼天抢地,嚎啕大哭。

她一边哭着一边责怪自己这个当娘的没把娘当好,让儿子失了学不说,还让儿子失去了宝贵的生命。自责、內疚、伤感、惋惜、悲痛……像一把把无情的钢刀,一下下剜割着她的心。

小刘老师从村里去学校上学的孩子那得知来福不幸遇难的消息后,也泪流满面,伤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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