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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保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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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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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父亲一瓶酒

杰那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成天呆在家里不是睡懒觉,就是和一帮年龄跟自己差不多的小青年们东游西荡、打牌下棋,老是没个正经。已年过六旬的父亲母亲,看着他这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浑浑噩噩的样子,心里很着急。想提醒提醒他吧?怕伤他自尊心,想让他去找点事情干吧?又怕他不愿意。所以好多日子他和父母之间的关系都处得非常微妙。好在杰是个聪明人,很快看出了父母心中的担心和隐忧,有一天吃过早饭当着父亲母亲的面,直截了当地对他们说他要去南方打工。一听到这句话,瘦弱多病的父亲很高兴。为了鼓励他勇敢地出去闯一闯,长长见识,学些生存的本事,当下就满面微笑地说道:“好呀!儿子,你去吧!我等着你挣了钱年底回来给我买一瓶酒喝。”对于一向爱喝酒的父亲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杰欣然满口答应了。

经过打听,杰知道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深圳好找工作,挣的钱也多,于是就简单带了几样行李,从北方偏僻落后的家乡一个农村小站,踏上了开往深圳的列车。经过两天两夜的颠簸摇晃,他来到了深圳。

一来到这儿他才明白,原来来这儿找工作,并不如离家前别人对他说的那么容易。因为像他这样从全国各地来这里寻梦的人非常多,从早到晚络绎不绝。这些人中,不乏博士生、研究生、大学生、中专生……文化程度都比较高。他们想找份比较理想的工作都很困难,况且对于他这个只有高中文化程度的高中生,就更难乎其难了。

好在杰从小在贫穷落后的农村摸爬滚打大。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累都受过,什么活儿也都干过,且从来不论干什么活都不惜自己力气,所以对工作好坏并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凭着这一点,他很快在一家翻砂厂找到一份工作。

这家翻砂厂是一个小型私营企业,条件非常简陋,工作间是几间破破烂烂临时搭建起的工棚,四面通风,下雨漏水,脏乱不堪。住的地方也很狭窄拥挤,十几个人挤在一间阴湿、低矮、昏暗的不足十平方米的地下室里,白天不开灯就像在夜晚一样,一抬脚一投足都很困难。企业所有员工和杰加在一起,总共不过六十七个人。

杰干的是炉前工的工作。这项工作一天到晚与雄雄燃烧着炉火的火炉打交道。苦、脏、累几样全占齐了。每天的活儿一干下来,不仅人累得精疲力尽、骨乏筋皱,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没一丝儿力气,炉火和煤灰还把他烘烤污染得乌黑,所以没干多少日子,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全然没有了离家时的那个白面书生模样,仿佛是刚从乌黑的煤堆里滚爬出来的一样,就是熟人见了面也认不出来。更要命的是,老板总是借口说企业资金困难,没有钱,每月不能按时给他们发工资,只是借给他们很少一点儿仅能维持最低生活水平的生活费,并向他们承诺欠他们的钱年底一次结清。可等大伙儿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拼死拼活干到年底,正满怀希望地等着他发了一年来的工钱回家过年时,昧了良心的老板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卷了所有钱财逃之夭夭,连个人影也找不到。眼看着自己辛苦一年的血汗钱全化为了泡影,杰和工人们都蹲在空旷的工棚前,捶胸顿足,哭天抹泪……

临近年关时候,杰很想家,也很想年老体弱的父亲母亲。在一位好心的工友帮助下,他才从他那勉强借到一百多元钱,买了张火车票赶回家里。可到家的时候,他的兜里仅剩下一块四毛多钱。根本不能兑现自己年初离家时打了工回来为父亲买一瓶酒的承诺。而最为让杰伤心的是。在他外出打工的日子里,父亲得了重病,为了不影响他工作,也免得他回来看他往返花费路费。父亲绝口没让母亲在每次写给他的信中提说他的病情。直到两个月前因没钱及时治疗病逝他都不知道一点儿消息。

大年三十晚上,杰买了些冥纸在父亲坟前烧掉,一边哭着一边内心十分歉疚地对父亲说,自己是个不孝而没本事儿子。父亲患病竟没回来看看他,也没在他临终时守在他身边,出去打了一年工回来连瓶酒都给父亲买不起……他深深地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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