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南地面,一年庄稼两熟,以产水稻和小麦为主。因此,不论城市或乡村,家家户户一天三顿饭自然都离不开大米或白面。在大米或白面做成的诸多饭食中,一种叫作酸拌汤的经济简易食品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其滋味至今仍深铭于心,引逗得人常常谗涎欲滴。
其实,酸拌汤制做起来很简单,工序大致如次:即先将用清油或猪油炒好的带些汤水的酸酸的浆水菜盛在碗里放在一边,然后用高粱刷梢蘸着清水滴入面粉中,边滴边用筷子搅动面粉,把面粉打湿搅拌成一粒粒大米状的碎小的籽粒儿,再把它们用筷子均匀地搅进烧得滚开的沸水中,稍稍煮一会儿,然后将连汤带水的酸浆水菜倒进去一块儿再煮,等浆水菜的酸味及油盐和面粒儿达到水乳交融的时候,就可以舀进碗里吃了。
酸拌汤关键在于一个“酸”字。这种酸既不是醋味的那种酸,也不是泡菜的那种酸。它介于醋的酸和泡菜的酸之间。有“清、淡、绵、凉”四大特点。且还有解渴生津、消暑降温、开胃增食、去脂活血等多种功效。是陕南城乡人民一年四季都喜爱吃的一种家常饭,而在夏天的时候尤盛。干了一天活的农民或上了一天班的工人冒着赤日炎炎回到家里,端起碗喝上一碗放凉了的酸拌汤,那凉丝丝、酸溜溜、香喷喷的味道,顿时叫人觉得全身暑气全消、神清气爽、如入仙境。
那些年在南郑乡下老家的时候,还是生活困难时期。生产队分配的那点粮食根本不够吃。勤劳的母亲就经常用莴笋叶、白菜、萝卜缨子等做几大瓦盆酸浆水菜放在厨房里,常常用筷子捞起来用刀切了炒一大碗为我们做酸拌汤吃。终于养活大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娃娃。记得有一年冬天,正是十冬腊月天气,我害了重感冒,连续发高烧,五六天躺在床上茶饭不思。母亲看着黄皮寡瘦、气息奄奄、几乎无望再活下去的我一次次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她在一边含着眼泪为我喂着其苦难咽的中药汤水的同时,一边用一把小勺子一点一点为我喂那酸拌汤。十几天过去后,我的病情终于有了好转,小脸蛋儿上也有了几丝血色。母亲喜出望外地叫来村里那位几乎给我下了死亡结论的老中医。老中医吃惊地看了看从鬼门关上闯过来的我,然后问母亲这些天来都给我吃了些什么。母亲说是酸拌汤时,他就说:“对了,是酸拌汤退了娃的内火,是酸拌汤救了娃的命啊!”
以后,我因为考上学离开了家乡,住进了城市,也成了家。在三口之家里,因为人太少,做出的浆水菜量自然很小,其味道不行不说,还常常过不了一两天就坏了。因而吃酸拌汤的念头就一次次化成泡影。可家乡的人们仍把它当作一种经济实惠的美味食品在吃。尤其是在三伏天时候,他们常常做上一大锅,舀出来盛盆子里,然后在水里冰凉,就就着锅盔或蒸馍,“嘘溜嘘溜”美滋滋地吃起来。
前几天,我因公回了一趟老家。一进家门,白发稀疏的老母就问一身大汗、饥肠辘辘的我想吃点什么。我脱口而出说“酸拌汤”。母亲就去厨房专为我做了一大盆。我放开肚皮狠狠吃了两大碗,顿觉饥饿全消、浑身舒爽。母亲笑着说:“离家都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还这么爱吃这东西。”我连说它好吃、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