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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保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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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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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街叫卖声

我所居住的这个依山傍水的山城居民小区里,混杂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单位。因为人杂,也就疏于管理。成天从早到晚都有各种各样的人和车辆在其中一条长约百米的小街上穿梭来往,车声人声嘈嘈杂杂,使得整个小区不得安宁。一个久雨初晴、斜阳淡淡的午后,我正在家里开着的小窗前随便翻阅一本美国作家福克纳的作品《八月之光》,忽然听见院外那条小街上传来一声声卖叮叮糖的叫卖声。声音是一位年龄大约有五十岁上下的老人发出的。由远而近,随着初春还挟带着几许料峭寒意的风飘来,沙哑中包含着几许期待和无奈。一听到这已与我久违了的“叮叮糖”三个字,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和兴趣……

叮叮糖是一种用红苕糖和包谷面掺杂在一起而熬制成的干胶状劣质糖,黑中泛黄。吃起来粘牙,还有几分甜甜的红苕味。它是农民们自己土法加工出来的,以前曾广泛流布于陕南乡村间,是乡下孩子们最喜欢吃、也算得上最“奢侈”的灵嘴儿。卖叮叮糖的大都是些家境贫寒、年迈力衰的老人。为了给自己挣几个零花钱,他们不怕吃苦受累,成天挑着副担子走村串乡,爬坡过涧,四处飘零,一路沿村呼喊叫卖,哪儿黑了在哪儿歇。住处也不讲究,随便谁家的柴棚屋檐都可以,生活过得十分清苦。

那些年在乡下时候,生活处于困难时期,我还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娃娃。每每要老远一听到村道里传来挑着担儿走村串乡卖叮叮糖的老人的叫卖声,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就都立即激动和兴奋得像碰上年节来临一样,高兴得不得了,纷纷急忙跑回家去,在床下、墙缝、箱箱笼笼里四处翻腾着寻找烂胶鞋底、头发、猪鬃、骨头、牙膏皮等废弃物,拿它们去卖叮叮糖的老人那换叮叮糖吃。这些老人大都十分宽厚慈详,尽量把糖多给我们一点,让我们这些娃娃们高兴。可吃完糖以后,我们不仅不晓得感激老人,还恶作剧地跟在忽闪忽闪挑着担儿吃力地拄着搭柱往别的村子走的老人后面,嘴里恶作剧地大声喊着“叮叮糖、叮叮糖,老子吃了儿担上”起哄,常常惹得挨了骂的卖主们哭笑不得……

可是,后来自十几岁离开家乡到县城上中学,再到参加工作,一晃十五六年时间就过去了。十五六年来,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城市,我都再也没有见到它并尝到这种童年时常吃的零嘴儿了。今天突然又在这异乡的小街上听见叫卖它的声音,我的心里就蓦然抑制不住地油然而生一种久违了的亲情。

我赶紧离开屋子,出了小院大门,来到小街南端,睁大眼睛寻找着那位卖叮叮糖的老人。只见在渐渐变黑的暮霭下,一个身材瘦小,满脸倦容的老人挑着一副担子边走边大声喊着“叮叮糖,卖叮叮糖……”的声音向我站着的这个方向走来。小街两边站着好多大人,也有许多你追我赶着玩耍的孩子,可他们全然没一个人去理会这个乡下老头儿,甚至似乎都没感觉到他的存在。

“叮叮糖,叮叮糖,请买叮叮糖……”。

老人的叫卖声离我越来越近,可还是没有一个人来买他的东西。我却主动迎上前去买了一斤。已累得满头大汗的老人脸上立即对我露出感激的笑容。并感叹着有气无力地说:“唉,如今的孩子们已没人吃这东西了。”他的声音里略带几许失落而又伤感的情调,说完就吃力地挑起那副沉甸甸的担子,无奈地转身离去。边走边继续喊着“叮叮糖,卖叮叮糖”的叫卖声。

我尝着那童年时才吃过的叮叮糖,听着那老人那一路无奈的叫卖声,心里骤然涌起一股复杂而又难言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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