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黄叶飘落时

又是一个秋季，又是黄叶飘落时。

清晨和傍晚吹拂不停的飒飒秋风中，我常看到一片片枯黄的树叶，悄然从小院一棵棵树枝头上落下，铺满苍凉平静的水泥地面。它们那种失去生命后的凄怆、惨然、无奈，使我蓦然想起小武……

小武是我乡下关系最要好的小学同学凯子的儿子，两年前这样一个季节在邻省一场矿难中不幸意外去世。去世时他刚满二十三岁，是一个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心肠极为善良的小伙子。

他的去世，不仅对他父亲和母亲打击很大，也使我很受震惊。

那样一个正处在风华正茂年龄的小伙子，那样一个活泼善良的生命，怎么像天上骤然划过的一道闪电，说走就走了，好多日子我都心情郁闷，很想不通。

五年前一个夏天，参加完高考的小武突然乘火车从故乡来到我家。他肤色黝黑，面容瘦削，一进我家就向我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笑呵呵说让我在城里帮他找个事做。

我问他为什么不上大学，你这个年纪可正是读书求学的好时光，千万不敢急功近利，为挣几个钱耽误自己前程。

小武微笑着说，他的高考成绩不理想，只够上大专，且上大专要花好多钱，以他家里的经济现状，根本上不起。

是呀，他的父亲十年前就因股骨头坏死引起的半身不遂坐在轮椅上，为给父亲治病不仅花光家里所有钱，欠了亲戚朋友一屁股债，连母亲也因四处打工劳累过度弄得身体很不好，动不动就得这病那病。

其实，以小武的智力，只要他好好读几年高中，完全可以考一所名牌大学。但读高中那几年里，他不是经常请假带父亲全国各地到处跑着，遍访名医治病，就是在家里帮母亲干田里地里活儿，耽误了很多学业，所以那年高考才考了个仅够上大专的分数。

我通过朋友，在本市一家装潢公司给他找到一份工作，那工作虽然辛苦，经常一身灰浆，满脸污渍，但按工作量拿钱，他干得倒也称心如意。第一个月两千多元工钱拿到手后，他给自己什么也没买，只给父母一人买了几件衣裤、鞋袜、一些药品寄回老家，剩下的除了给自己留了点生活费，就给我买了几样礼品。

那天下午他把礼品送到我家时，我和妻子无论如何不愿收，但最终没拗过他的一片诚心，只好收下。接下来我和妻子要留他吃晚饭，他坚决不肯，借故说工地上活儿忙，出门就走。我们说天都快黑了，你就休息一会儿吧，他这才勉强留下来吃了顿晚饭。

在这里干到满两年的时候，他省吃俭用手头上有了一点积蓄，得知北京一家医院能治父亲的病，就给老板请了几个月假，又来给我们打了个招呼，就回老家带上父亲上北京治病去了。

经那家医院的手术，他父亲的病果然神奇地被治好了，不但能走下轮椅独自直立行走，还能干一些轻省活儿，从外观上看完全像个健康人。小武这才又风尘仆仆回到本市那家装潢公司准备继续上班。

可不幸的是，那家装潢公司在他回来前一个多月，就因资不抵债倒闭了。他沮丧地找到我时我安慰他别气馁，我再托朋友在别的地方给他找工作。可还没过两天，他就给我和妻子打了声招呼，匆匆乘上火车去了邻省一家私人煤矿。得知这一消息我马上打电话提醒他，私人煤矿安全条件差，很危险，活儿也有脏又累，最好别在那干。

他却笑呵呵安慰我说没事，他会加倍小心，不会有啥事儿。见他主意已定，我和妻子就没再说什么。

在那家煤矿打工也是计件制，即干的活儿越多，拿的钱就越多。

第一个月拼死拼活干下来，他就拿了一万多。拿到那红彤彤的一沓钞票，小武高兴得不得了。因为按这样的工钱干下去，要不了几年，他不但可以很快还完亲戚朋友的债，还可以把家里那几间破旧的泥坯房子翻修成窗明几净的红砖房。可正当他这样喜滋滋地盘算并憧憬美好未来的时候，一个黄叶飘飞的季节，在矿井一次意外瓦斯爆炸事故中，他为救了工友，献出了自己年轻宝贵的生命。

他的父亲去那家煤矿处理完后事回来，给我打电话时泣不成声。

我一次次安慰他说，你一生有这么一个好儿子你应该感到骄傲，以后的日子里，只要你和你妻子坚强地生活下去，每天过得快快乐乐，小武的在天之灵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