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听雨

这个秋季里，上天似乎有意在惩罚居住在这个依山傍水的小城里的人们，一连好多日子都不见下一滴雨。终日天灰蒙蒙的。地干绷绷的。到处都积着一层厚厚的浮尘。空气干燥而寒冷。人们见了面后都禁不住发出同一声感慨：“唉！该下点雨了……”

雨果真下下来了，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那时，我还没有睡下，正坐在书房靠北的窗户下偎着一盏孤灯看书写作。听着那雨滴落地时打得地面上零星的黄叶“纱沙”作响的声音，我就禁不住抬起头来，目光透过窗玻璃，在那路灯隐隐的小院中寻找起秋雨的踪影。

在我的印象中，秋雨从来都是不很大的。它既不像夏雨那样豪放，也不像冬雨那样徐缓，更不像春雨那样飘逸。那种如丝如缕、如烟如雾、淅沥缠绵的状态，仿佛一个梦境，又似一种幻影，把天地间充斥得满满当当，使日趋衰微、寒冷、萧刹的秋天好像少了几份死寂与黯淡，平添上几许温柔与活泼。实在是大自然对我们人类的恩赐。

借着昏黄的路灯光，我看到不大的光景小院的地面就被雨点儿打湿了。雨点很小，我几乎看不见它在夜空中翻滚腾挪、飘摇下落的身影，但随着忽大忽小、变幻不定的风势和风那忽隐忽现的低吟浅唱声，我却明显感觉到了它的一种韵律。这韵律从容自如、闲逸徐缓，如在舞台上伴着优美的音乐舒展腰身、款款起舞的舞蹈演员那伸臂踢腿的一招一势，极富抒情气息。令人思绪翩然，生出许多美的联想……再细听那雨点儿打在还残留在树梢和落在地面上的黄叶的“沙沙”声，它所传达出的那份空灵隽永的意境和幽雅的情趣，又很自然地使我想起古人那“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浪漫诗句。于是，眼前黑夜中这平平常常的黄叶和秋雨所勾起的诗情画意顿时油然于心，我久久地咀嚼和品味，觉得颊齿生香，意味无穷……且禁不住在心中惊叹道：大自然充满灵气的巨手真是神奇，因了它播洒的这秋雨的点缀，连平常总被清洁工当垃圾毫不留情地扫去的落叶此时此刻也一派诗意。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创造力，还叫人想起：自然界和天地间的万事万物中，时时处处都存在着一种关于美与丑之间因时间和地点不同可相互转化的辩证法……

不多一会儿，喑哑了许久的地虫也在小院四周的墙基地穴欣喜地叫起来了。这些小生灵，原来也跟我们人类一样，经不起干旱的长时困扰，渴盼着雨露的滋润呀！它们的叫声有的清约，有的浑沌；有的粗犷，有的细腻；有的疾，有的徐；有的高，有的低。与越来越大的雨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首清恬典雅的田园交响乐，既驱走了夜的恐怖，也使白天里市声扰攘、人群喧哗、车流穿梭的城市有了几份田园诗般的魅力。说实在的，人类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发展，我们居住的这个地球环境被破坏得越来越严重，机器声和商业气息终日充满我们的双耳、包围我们的身心，鸟啼虫吟、和风细雨所散发出的那种美妙之音、真纯之气离我们越来越远。居住在城市里的我门生活得单调、烦躁、疲惫。多么希望只有广泛存在于乡村田园和我们梦中的那毫无人工造作的虫鸟之鸣、天籁之音、风雨之声像今夜这无杂无扰的风声雨声虫声一样来抚慰我们的身心，给我们劳碌的人生几份轻松和闲逸、舒适和温馨。

大约一个多钟头后，雨下得比刚才大了些。小院的地面上出现了明晃晃的积水。空中远远近近的雨声变得急促而又气势宏大，似乎有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雨打落叶的声音也由刚才轻细的“沙沙”声变成“刷刷”声。空气此时已不再干燥，湿润宜人。吸入鼻孔，沁人肺腑，爽心怡怀。我的目光透过小院边梧桐树那光秃秃的枝梢向远处的城市上空看去。我想，此时此刻，在这个被干旱困扰了好久的城市里，一定还有好多人跟我一样，在怀着无比欣喜的心情倾听着这秋雨哩吧？……

（说明：此文发表于《陕西邮政报》、美国《美洲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