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四月,风明气清的秦巴山区,花事渐尽,惟有田间地头,山岭道畔,河流溪边万绿丛中那一树树、一朵朵桐花开得正艳……
桐花就是油桐花,喇叭状,五瓣,花心洁白中泛出丝丝缕缕微微的淡红,早晚之时,晨风暮雨中,看上去那样清纯脱俗、那样质朴可爱,谁见了都会油然而生一腔深深的爱意。
可是每次见到它,我都会情不禁地油然想起一个与它有关的女子。
汉中平原西北部老家的邻里住着的张叔家。十六七年前,恰好亦是这样一个季节,张叔贤惠能干的妻子生下一个聪明活泼的女孩。张叔叫妻子给孩子取个名字。那时正好桐花盛开,张叔妻子的目光不经意间透过卧室的窗玻璃,看到了屋外院坝边树林里一树开得十分旺盛耀眼的桐花,就随口给女儿起了“桐花”这个名字。说来也怪,桐花因得了这个名字,似乎命里就与桐花结下不解之缘似的,分外爱桐花。每年春天桐花盛开的时节,天真烂漫的她都要高高兴兴去树上摘下一朵,戴在满头乌黑秀发的头上,顷刻间她也仿佛成了一朵纯洁无瑕的桐花,很得爸妈和左邻右舍喜爱。
在桐花十一二岁时候,因生计所迫,她的父母双双离开位于汉中平原西北部乡下的家乡,去了南方打工。家里只剩下她和年事已高、体弱多病的爷爷奶奶。那年秋天,正当桐花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爷爷突然得了重病,从此成天卧床不起,而奶奶呢,也因腿脚有毛病,生活不能自理,从此给爷爷奶奶求医治病、照顾爷爷奶奶生活起居等重担,全都一古脑儿压在桐花一个人瘦削单薄的肩上。为此,年幼的桐花苦恼过、茫然过、难过过,甚至还背过爷爷奶奶悄悄流过眼泪。但伤心过了、难过过了,她还是坚强地面对现实,勇敢地承担起家里的一切。白天,她去村里的学校上完学一回到家里,不是去村外水井挑水,就是给爷爷奶奶熬药、洗衣、擦澡、做饭;晚上,等安顿好爷爷奶奶睡下,她才坐在自己那间小屋的窗前,独对一盏孤灯,趴在一张条桌前认认真真写老师布置的作业,这样往往一直要熬到深夜两三点钟。尽管第二天早晨起来双眼布满鲜红的血丝,身体也很疲累,但她仍乐呵呵的,从没在爷爷奶奶面前表现出一点不高兴和不耐烦。爷爷奶奶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曾抽泣着对桐花说他们对不起她,作为长辈,不但没尽到照顾孙女的责任,反而给孙女带来这么大的负担。看着老泪纵横的爷爷奶奶,桐花心里一时也很难受,但为了安慰两位老人,她强装笑脸,微笑着对爷爷奶奶说,没什么,没什么,爷爷奶奶都不要难过,我不是好好的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看着孙女灿烂的笑脸和乐观坚强的精神,以及对未来的信心,两位老人反倒受到感染,不再抽泣。
2010年,桐花小学毕业,以优异成绩考入镇上的初级中学。镇上的初级中学离家有十几里地。大多数同学为了安心读书、不影响学业,都吃住在学校。可桐花因为家里有病魔缠身的爷爷奶奶需要照顾,没法和其他同学一样安心住在学校。她成天得骑着一辆自行车,一天几趟来回奔跑在家和学校之间。因家和学校之间都是山地,到处高高低低,路又弯曲不好走,一天几躺跑下来,桐花累得筋疲力尽,浑身无力。这还不算,若碰上刮风下雨日子,她常为急匆匆赶路不慎跌倒在地,摔得一身烂泥,满头满脸雨水。而遇到冬天下雪的日子,她的手脚及耳朵脸蛋则被冻得亮肿如红萝卜,疼痛难忍。爷爷奶奶为此心疼地对她说,桐花,你就去住在学校里吧,我们不要你管了。桐花则笑呵呵若无其事地对他们说,爷爷、奶奶,我年轻,累点苦点没啥,有时就是摔个跤也不要紧,爬起来就是了。你们身体不好,爸妈又不在家,我理所应当照顾好你们。两位老人顿时被感动得眼里涌满泪水。
去年初,镇政府在县政府动员督促下,瞅准自身辖区里稻草资源丰富的优势,频频四处出击,大张旗鼓对外招商引资。老家终于来了一家外资企业,在村外一片空旷平坦的土地上建起一个规模很大的草制品加工厂。该厂需要很多工人。桐花的爸妈得知这一消息,立即从遥远的广州乘火车赶回来,进了这家工厂,就近就了业。此时桐花也恰好初中毕业,以全镇第一名的好成绩考进位于县城的一所重点高中。爸爸妈妈在工厂上班,吃住却在自己家里,照顾爷爷奶奶的事自然就由他们承担起来。桐花这才放心地离开家乡,和来自全县东南西北、四里八乡的同学安心地住在学校里,静下心来一门心思读书学习。
她有一个理想,就是将来高中毕业考上一所医科大学,学到治病救人的真本领,毕业后能为家乡爷爷奶奶这样的众多病人治好病,解除他们的病痛,减轻他们痛苦,使他们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生活。
作为桐花一名远在异地供职的同乡,我真心祝愿她的理想能像这生机盎然的秦巴山区暮春时节盛开在山山岭岭、溪流道旁、田间地头一朵朵质朴无华的桐花一样,开得鲜艳,开得美丽,开得香气四溢……
(说明:此文发表于《陕西电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