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的秋色

一股凉劲的秋风突然不知从何而来，吹得窗外花园里梧桐树上一片片黄叶咔咔嚓嚓蝴蝶般纷纷随风飘落而下，铺展一地，满目的金黄，不仅装点得寂静的花园光鲜耀眼，还把如一杯浓香醉人美酒般的秋色秋韵渲染得酣畅淋漓……

这禁不住使我蓦然想起故园的秋色来。在这秋风送爽、秋阳朗照的日子里，它也该是一派芦白枫红，层林尽染，天高云淡，稻菽飘香的美丽景象吧？

 故园在汉江上游汉中盆地西南部，似乎上天对它格外垂青，这里河川蜿蜒，沃野千里，丘冈起伏，青山楚楚……是一处平原、丘陵、河流、山峦等各种地形地貌都有的风水宝地，再加上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气候湿润，四季分明，物产丰饶，植被茂盛，自古以来就被人们称为鱼米之乡。尤其是每年公历八月一进入秋季，它那处处色彩斑斓、特色鲜明、令人眼花缭乱而又应接不暇的烂漫秋色，总是让人品不完、赏不够、看不尽……

故园最先呈现出它秋色的是稻谷。每年八月上旬立秋不久，生长在河边川道，山冈梯田，以及坡坡梁梁上的一块块水田里已抽出穗头的水稻，在连续十几个灼热炙人的大太阳曝晒下，都弯下沉甸甸的穗头，挨挨挤挤集结在一个个穗头上的一粒粒密密麻麻的稻谷渐渐变黄，到了九月中旬左右，它们都完全成熟了，不仅谷粒儿金黄耀眼，连稻秆稻叶也变得通体黄灿灿、亮晃晃的，放眼望去，田野一片殷实喜人、富丽堂皇的金色，秋风吹拂，摇金鼓浪，瑟瑟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稻香。蚂蚱、蝈蝈、蟋蟀、金铃子等昆虫，成天在晴朗的天空下稻田里飞来飞去，跳来跳生，一边用小嘴啃食一片片略带甜味的稻叶，一边餐风饮露，嘶嘶鸣叫，仿佛一个个专程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故园秋的田野上的草台班子，幕大席地，引吭高歌，为故园的人们这即将到手的丰硕的收成唱歌庆典。它们天籁般的歌声，不但给金色的田野平添一种音乐的韵致，还把秋的意境拉得悠长而邈远。

玉米是紧跟着稻谷成熟的秋作物。因它天性耐瘠耐旱，常被乡亲们种植在水肥条件较差的地方。山梁上、坡地里、河滩中，随处都能见到它们亭亭玉立的身影。二十四节气中的白露一过，它们就都成熟了，结在玉米秆儿上的一个个棒槌样大的玉米棒子缨丝变黑变干，包裹在玉米棒上的薄薄的包皮收缩开裂，玉米棒尖上颗颗排列整齐、紧凑密实的玉米籽自然裸露出来，鼓饱饱，金灿灿，光鲜鲜的，如天真无邪的孩童在这丰收在望的季节里开心地咧开嘴微笑时露出的一颗颗晶莹光洁的牙齿，甚是可爱。

辣椒是故园每家每户菜园子里必种的一种蔬菜，且有好几个品种，它们分别是朝天椒，线辣椒，灯笼椒，大辣椒等，进入秋天后，本来浑身青葱、碧如翡翠的它们，仿佛受到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魔法点染，先是变成紫色，然后于某一天突然变成红色，它们或挺举在空中，或垂吊在枝叶下，与绿沉沉的辣椒枝秆和叶片形成鲜明对比，微风吹拂，摇来摇去，摆来荡去，如一束束呼呼燃烧的火苗，像一绺绺随风飘拂的绸缎，格外鲜艳惹眼，将故园一家家本来看上去十分朴素平凡的菜园打扮得流光溢彩，俊俏好看。

故园有一种野果，名叫救命粮。它也是故园缤纷绚丽秋色中一位主角。这种植物喜欢生长在荒僻无人的山野，悬崖上，峡谷里，山坡上，乱石中，随处都能见到它们身影。它们高低不同，大小不一，矮的只有一两尺，高的有四五米，木质坚硬，枝杆繁多，全身长刺，往往与其它灌丛荆藤、树木杂草混杂生长在一起。密结在它们一根根纵横交错枝杆上的一粒粒黄豆大的果实，紧紧围绕在枝杆四周，小而圆，繁而多，远远看去，一枝枝，一棒棒，满枝满桠都是。秋风一吹，它们迅速变红，如喝醉酒的小家碧玉，酡颜满面，殷红如血，颗颗珠圆玉润，像珍珠，似玛瑙，在日渐衰微枯槁的荆藤杂草中不仅显得鹤立鸡群，分外亮眼，还给杂草灌丛、悬崖峭壁、山林幽谷，以及野刺荆藤涂抹上一片片浪漫醉人、飘逸迷离的深红色霞彩，极富诗情画意。

最能代表故园秋色的，我认为还是故园的柿树。这种树因不名贵，不娇气，易栽易活，结出的果实硕大而繁多，很受乡亲们喜爱。所以故园几乎家家户户都栽种的有。它们有的长在房前屋后，有的长在墙边檐旁，有的长在篱院道边，有的长在田间地头，有的则长在山野坡梁。霜降一过，天气骤然变冷，经过夜间一场场寒霜的打杀，由量变达到质变，每棵柿树上一片片巴掌大的叶片转眼由绿变红，紧接着悬挂在枝头上的一个个圆圆的灯笼似的柿子陡然由青变黄，再变红。它们宛若一个个脱去绿衫换上红装、卸去翡翠坠饰悬挂上红色宝石闪亮登场的时装模特儿一样，浑身珠光宝气，色彩艳丽，香气沁人，婀娜多姿，将故园远山近野，田畴地垄，村庄家园装扮得缤纷绚烂，蔚为壮观。

故园的秋色，是大自赋予故园的多种色彩的复合体，是描写不完、品尝不够的一件绝妙艺术品，更是一幅内涵丰富、意境深远的立体画卷。其颇有元代伟大戏曲家王实甫有名的词句“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归，晓来谁染霜林醉”的神韵。我用自己手中这支浅薄贫乏的笔根本绘不全它的美貌，画不尽它的神韵，涂不完它的色彩，不过我在心里却由衷地热爱它，并心心念念向往它。

如果哪天能够在长年繁忙的工作、生活、学习、写作等诸多没完没了的事务中挤出点闲暇时间的话，我也会像中国近代著名文学家郁达夫先生“从杭州赶上青岛，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专门去皇城北平品尝“故都的秋”那样，千里迢迢从汉江下游赶回汉江上游汉中老家，去细细品尝已经多年未见的故园那绚丽多彩、魅力无穷的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