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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保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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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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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的雨

谷雨的雨,终于下下来了,是在谷雨这个节气到来这天早晨下的。

当时父亲已心急火燎地在堂屋坐了好几个时辰,专等着这场雨的来临。

前几天村里广播上天气预报说谷雨这天要下雨,所以父亲这两天心里一直惦记着,只要谷雨这天雨一落下来,他就抓紧时间去我家秧母田把谷子种上。

因为凭父亲几十年种庄稼的经验,他一直认为,只有谷雨这天下雨时种下的谷子育出来的秧苗才肥壮笃实,耐瘠耐旱,不易生病,插栽到田里秋天才会有好收成。《群芳谱》上也说:“谷雨,谷得雨而生也”。看来父亲的经验和古书的说法是一致的。

父亲欣然从板凳上站起来,往头上戴了顶己被雨水淋成深灰色的竹笠,往身上披了件已很陈旧的蓑衣,挽起裤腿,打着赤脚,二话没说就拎起装在一个大大的竹筐里、已生出丁丁点点白色嫩芽儿的谷种,急匆匆向我家秧母田走去。

 我家那块秧母田位于二道梁下,不太大,拢共也就两分多,东西长,南北短,长方形,去年秋天收过水稻后,父亲扛着犁,赶着牛来犁了一下,就什么也没再种,空在那,专等过一个冬天霜雪把那一行行波浪似的犁坯冻酥冻松冻软了,今年春天好育秧。

为此,开春后没多少日子,一向勤劳且从不误农时的父亲,就早早张罗着育秧的事了。

他先扛一把镢头,来田里把一道道犁坯挖烂钎碎,施上从猪圈挑来的圈粪,然后把离这块田很远的一条水沟里一股终年长流不断的泉水引过来关进田里,将他用镢头挖成的那一个个拳头大的土坷垃浸泡着。这样再过大约一个多月,到了4月中旬左右,等那些土坷垃全部被水泡烂变成稀泥,此时时间也恰好到谷雨前夕,他就又拿上水锄、扁担、泥壁(一种专门用来搪墙或抹光抹平的工具)等工具再次来到田里,通过对田里稀泥的传和堆,搪和抹,整治出一行行平崭崭、光溜溜的长方形苗床。这一切都准备停当,一俟4月下旬谷雨到来,他就马上把已经提前在家里用温水泡出芽的一粒粒金灿灿的稻谷种拿来撒到苗床上,让它们在日胜一日炎热起来的天气里快速成长为一根根筷子长的秧苗,5月中下旬小麦和油菜成熟收割完毕,田地腾出来放上水一浆,就可把它们拔下来进行插栽。

谷雨这天下的雨向来很特别,它既不同于初春仲春时节软绵绵、飘悠悠、如烟似雾的牛毛细雨,也不同于立夏之后动不动就电闪雷鸣、呼啸澎湃、如倒似翻的倾盆大雨。它纯洁、芳醇、清新,从容自在,冉冉而下,夹带着草木返绿,大地清明的勃勃生气,有着滋养万物,泽被生命的神奇功能。

雨下得越来越大,还刮着呜呜叫个不停的大风。屋外所有地面已被密密麻麻雨点打湿,到处雨声淅沥,风摇树影。

父亲很快出了村子,沿一条弯弯曲曲,坑坑包包,狭窄而起伏不定的小路一步步往前走着,沾满稀泥的双脚不停在泥水里打滑,身体猛地趔趄了好几下,差点连人带竹筐摔倒。风还不时一次次将雨点迎面斜吹过来,扑到他脸上,胸前衣服上,以及裤子上。不大的光景,他黧黑的脸上就明晃晃满是雨水,甚至他连胸前衣服,裤子,也被雨水打湿。

他艰难地走了足有两三里地,才到达二道梁下我家那块秧母田边。

站在田坎上打眼往田里一看,只见他前些日子整治出的那一畦畦苗床已被雨水淹没,水深约有十多公分。繁密的雨点急急从灰沉沉的天空落下,在水面点开无数细小的涟漪,偶儿还有几只雨前没来得及飞回巢穴的浑身湿淋淋的燕子,边用精巧的剪刀形尾巴在水面轻轻点一下,边叽叽咕咕叫着,箭一样从他前面水田上空掠过,仓皇往远处雨蒙蒙、雾绰绰的山林飞去。几只布谷鸟不晓得栖息在田间地头哪棵树上,分别不停地“布谷布谷……布谷布谷……”长一声短一声起劲叫着,似乎在催促父亲赶紧抓紧农时种下谷子。

父亲光腿赤脚下到田里,污泥和积水很快淹没了他的双膝。

他小心翼翼地顺着分布在一块块苗床间的沟槽慢慢往前走着,不时用长满老茧的手将竹筐里谷种抓起来,认真细心地把它们一把把均匀撒播到苗床上。

一颗颗沉甸甸的谷粒儿落入水中时,不时发出响亮的刷刷声。

约莫一个多钟头后,父亲终于把谷种种完,可他的衣裤却大部分都被雨水淋湿。长满青绿色小麦和油菜的田野刮来的一股股寒冷潮湿的风将他一吹,他不但感到寒意浸人,浑身瑟瑟发抖,上下牙还不停互相打着牙磕。

农民苦,苦就苦在一年四季老是被季节催赶着,被农时逼迫着,无论天寒还是地冻,不管刮风还是下雨,经常抢种抢收,没有闲工夫。不过也实在没办法,因为他们的希望和梦想始终都被一个个时不待我的农时挟持和主导着,一旦错过某个适耕恰种的农时,一整季甚至一整年田地的收成都会化为泡影。这是残酷的自然法则,哪个农人也不能违背,违背了就会受到自然惩罚。

所以这谷雨的雨,最了解父亲的心事,也最熟悉父亲整整一生都在田地里摸爬滚打的甘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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