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保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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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每次闲暇时，吟起唐代伟大现实主义诗人白居易这首脍炙人口的名叫《观刈麦》的诗中前四句，我的眼前就立即浮现出远在汉江上游家乡金灿灿的小麦成熟的景象。
每年五月中旬左右，立夏过了没多少日子，随着气温一天天升高，天气一天天变热，位于陕南汉中家乡田野里的小麦就成熟了。那一颗颗饱满圆实、密密麻麻的麦粒儿，缀满一个个颀长硕大的麦穗，金灿灿，沉甸甸的，遍布在平原里、川道中、山坡上、池塘边、村庄旁……放眼望去，宛若一块块铺展在大地上的硕大无朋的金色地毯，一望无际，金碧辉煌，熏风吹拂，香气扑鼻……
看着这丰收在望的景象，所有为此辛苦忙碌了半年多的乡亲们心里都由衷地感到喜悦。
小麦是一种单子叶植物，在全世界种植非常广泛，是整个人类的主要粮食之一。
它是哪年哪月开始在汉江流域大面积种植的，已无从考究。不过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它从播种到收获，对于勤劳能干的家乡父老乡亲们来说，都是一个十分漫长而艰辛的过程。
我清楚记得，每年公历九十月份金秋季节，家乡的人们一收完水稻，将田地翻犁或锹挖过，还没来得及稍稍喘口气休息一会儿，就又纷纷抢白天、抓黑夜地忙着整田、施肥、撒种，赶在霜降这个节气到来前将小麦全部种进田地里。等它们长出长约五六公分的幼苗，时序就进入隆冬时节。在当年十一月份到次年二三月份这段历时三四个月天寒地冻、朔风怒号的漫漫严冬里，因为气温低，雨水少，田地干旱，麦苗都紧贴地皮，瑟缩在土坷垃里，不但一丝一毫不往高里长，还随时有被冻死的危险。为了抗旱过冬，保墒保苗，乡亲们在当年十二月份都要精心对小麦进行一次大面积的冬灌。这时候，田野里，山坡上，川道中，村庄边，从早到晚都是肩扛锄头东奔西跑忙着往自家麦田放水的人。直到他们通过沟渠将水库、河流，乃至堰塘里引来的水把自家麦田浇湿浇透，土地里有了充足的墒情才放心。
而到了次年三四月份气温升高，春暖花开时节，冬眠了整整一冬的麦苗仿佛瞌睡睡醒了的人，忽地一下来了精神，绿油油，碧苍苍的，趁天气转暖噌噌往上生长，并不停拔节分蘖，远看又恍如地下绿色喷泉在一个劲儿向上喷吐着绿色泉水。这时那些自然生长在麦田里的野燕麦、野苕芽、鹅儿肠、刺革芽等杂草也不甘落后，疯狂地与麦苗争夺着土地里仅有的那点养分，也不停往上长。若不及时将它们清除掉，田地里养分被它们吸收走，麦苗就会因缺乏营养而长不壮实，将来肯定不会有好收成。
这时家家户户又男女老少齐上阵，成天头顶太阳，脚踩泥土，手脚不停在碧绿一片的麦田里弯腰弓背忙着拔草。
清除干净麦田所有杂草没多少日子，小麦就开始怀胎、抽穗、扬花、灌浆，到五月中下旬完全成熟，只等大伙儿开镰收割。
收割麦子的时候，更是乡亲们一年四季当中最最忙碌的时候。
因为麦子收完过不了多少日子就是端午节。而按照时令，端午节前每家每户必须把自家田地秧插完。若不赶在端午节前把秧插上，错过农时，到了秋天稻谷的收成就会减去一大半。
所以乡亲们在五月份极短的时间里既面临着尽早尽快收割小麦的重任，又承受着泡田插秧的压力，两者都是事关自己全家娃儿大小衣食温饱的大事，一个也不能偏废，一个也不能耽误。
也许是上天有意安排吧？这时一种被乡亲们俗称为 “快黄快割 ”的鸟儿又不晓得从哪儿飞来，从早到晚一天二十四小时一会儿不停地在田间地头，山野坡梁，村前村后高一声低一声、远一声近一声 “快黄快割……快黄快割…… ”叫个不停。
乡亲们一听到它的叫声，就知道季节是命令，农时不等人，得赶紧抢抓晴朗无雨的好天气收割田地里麦子了。于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纷纷戴上草幅，拿上镰刀，走出村子，赶赴田野，一起挥镰收割小麦。田野里顿时人头攒动，人欢马叫，忙成一片。
收割麦子是一项十分辛苦的活儿，既要头顶烈日，又要低头弯腰，尤其是烈日灼烤得人浑身汗流浃背时，麦芒落到人脸上，脖子上，胳膊上，甚至前胸后背上，汗水的腐蚀加上麦芒的扎戳、太阳的烘烤，使本来就因长时间低头弯腰劳作累得腰酸背疼的人们浑身犹如蚂蚁在咬、针尖在扎那般火辣辣的难受。
我十八岁以前在乡下老家的时候，因为家里劳力少，年年收麦的季节都要跟随父母一起下田割麦。
父亲和母亲都是长年在田地里摸爬滚打的人，长期的体力劳动和风风雨雨，炼就了他们一副吃得了苦耐得了劳的筋骨，所以只要拿起镰刀弯下腰一割起麦子，似乎根本不知道疲累，只听他们手里镰刀割麦时发出的嚓嚓嚓嚓声一刻儿不停地在麦田里传响，要不了一会就割倒一大片。而我因上学读书的原因，不经常下地劳动，耐力差，动作慢，割不了一会儿就大汗淋漓，眼冒金星，腰酸背痛，口渴难耐，不得不暂停手上活儿就地坐下歇息一会儿。因此我虽然跟父母在同一块田里从同一个起点开始割麦子，但每次都被他们远远地甩在后边。
农民们为了生存生活辛苦劳作所受的那份苦累，从那时起就深深地嵌进我的骨子里，永远也忘记不了。
这不，眼下又到了今年三夏大忙的收麦时节，陕南连日来烈日高照，暑气炙人，熏风吹拂，麦香四溢，快黄快割鸟儿也在我居住的城市周围树林里、山坡上成天 “快黄快割……快黄快割…… ”一声声叫唤起来。
身在异乡的我虽然见不到家乡田野小麦成熟的壮丽景象，也看不到乡亲们头顶烈日忙着割麦的繁忙场面，更不能亲自拿着镰刀下到田里同他们一起挥镰割麦，但心里却在祝福他们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好收成，过上富余康乐的幸福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