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燕子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这是北宋伟大文学家苏东坡一首名为《蝶恋花.春景》的词前三句。

其言简意赅，生动传神地为我们描绘出了一幅阳春三月杏花凋落、青杏长出、燕子在春水回环缭绕的农家房前屋后呢喃翩飞的春日图景，实在是天才之笔，绝世之作。

燕子是报春的使者。每年三四月间，当万物复苏，百花盛开的时候，它就从遥远的南方翻山越岭，跨越千山万水，不分昼夜，不知疲倦地飞到位于秦巴山区汉中平原我的家乡来，终日在田间地头，山野坡梁，池沼河湖，以及乡村人家飞来飞去，叫来叫去，使家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清晰感觉到春天到来的信息，于是就纷纷走出家门，走进田野，抢抓农时，耕田挖地，播种施肥，抓紧分分秒秒时间进行春耕春播，为一年的生计不停地忙碌。

燕子是益鸟。它主食蚊、蝇及昆虫，不但不糟害庄稼，还不停啄食寄生及栖息在庄稼地里各种农作物上的害虫，如蚜虫、瓢虫、蝗虫、毛毛虫、稻苞虫等，是庄稼的保护神，深得农民的喜爱。据有关专业人士粗略统计，每只燕子每年三四月份从南方来到家乡土地，到每年九十月份天气渐凉离开家乡飞回南方，仅六七个月时间，就要消灭掉几十万只害虫。它们有力地保护了小麦、水稻、玉米、高粱、大豆、绿豆等主要粮食作物，为家乡父老乡亲粮食丰产高产立下汗马功劳。

燕子是吉祥的鸟儿。家乡的人们向来有这样一种说法，只有家庭和睦、家人健康友善的人家，燕子才肯去他家筑巢栖息、产卵育雏。相反，哪家人若家庭成员间长期互相闹别扭，吵吵闹闹，互不团结，抑或这家人长期得病不健康，且对人对事不和气不友善，燕子就不去他家筑巢，更不会在他家生儿育女。所以每年三四月份春回大地、天气变暖，燕子们驾着骀荡的春风，张开一对灵巧俊美的黑色翅膀，摇摆着一个灵活自如的剪刀形尾巴，从遥远的南方一路呢喃欢歌着飞到家乡来时，家乡的人们都纷纷热情地将自家堂屋门打开，欢迎它们来家里屋梁上衔泥筑巢，繁衍子嗣。于是乎，家乡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燕子入住，且从早到晚见它们不停从堂屋门飞进飞出。它们飞累了的时候，就单个或集体歇息在屋檐下，房顶上，树枝头，电线上，一边用小爪子梳理身上明光油亮的羽毛，一边张开尖利的小嘴叽叽喳喳呼朋引伴地大声鸣叫。叫声清亮乐悦耳，富有生气和韵味，仿佛献给春天、献给家乡每一个人的一首极为动听的歌曲，乡亲们不但十分爱听，听了心里还觉得十分畅快高兴。

燕子是天生的气象专家，也是对天气晴雨进行精准预报的高手。季节进入多变多雨的盛夏以后，乡亲们往往把握不住天气变化情况，所以无论上山割草打柴、放牛放羊，还是下地釆摘蔬果、挖沟修渠，抑或是进城逛街赶集、买卖东西……稍不留神，就会碰上自已压根就没预料到的突然到来的雷雨天气，从而顷刻被倾盆大雨淋得落汤鸡一样，浑身湿透。为了准确把握天气情况，他们出门前经常主动向对天气变化有着极高敏感度的一只只燕子请教，如果见燕子们都在天空中无畏无惧、自由自在一路高歌鸣叫着展翅高飞，就断定当天肯定晴朗无雨，自己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出门干一切事情；如果见燕子们都埋头闷声不响在村子里房屋旁、田野里庄稼上、池塘里水面上仓仓皇皇地低飞，并似乎急于要回归巢穴，寻找风平浪静的安全之所，就断定当天肯定有大雷雨降临。也正是在燕子们的暗示和指导下，乡亲们才一次次躲过恶劣天气，顺心顺意地出门干成一件又一件事情。

爷爷是一个识文断字、饱读诗书、极为热爱燕子的人。我记得自己六七岁那年，早早来我家新修起来的三间大瓦房堂屋房脊木梁上筑巢的一对燕子夫妇，天天忙忙碌碌自早至晚从堂屋门飞进飞出衔泥筑巢，正当它们辛苦几十天即将把自己的泥窝建修好的时候，也许是根基没扎稳，有一天那泥窝突然脱离木梁，从屋顶坠落下来，摔了个稀巴烂。那一对鸟夫妇见自己忙乎半天的巢穴瞬间毁坏，惊慌失措地在我家堂屋里扇动着翅膀急急盘旋着飞来飞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为了安慰这对鸟夫妇，也为了让它们在我家重新做的窝稳固牢实，不再坠毁，爷爷让父亲搭了一把梯子爬上我家堂屋房脊木梁燕子做窝的地方，在木梁上钉了两颗长长的铁钉，并在两颗铁钉之间绑了一些细细的麻绳，做出一个绳床样的东西，为的是燕子再次在那做窝时有个依托，不再掉落。果然，那对鸟夫妇经过一段时间忙碌，很快又在父亲为它们绑的一根根细密的麻绳上筑起一个又大又漂亮，而且十分坚固耐用的半圆形泥窝，并产下卵育出五六只雏燕，直到那些雏燕长大飞出巢穴，跟自己父母飞进大自然，到了天气渐凉的九十月份飞回南方。

以后，燕子年年春天都会如期来到我家，也年年都会在我家堂屋房脊木梁上那个已经筑好的泥窝里栖息、生活、育雏，不但跟我们全家所有人友好相处，还给我们带来许多欢乐。

可令人遗憾的是，我长大考上大学离开家乡，并参加工作走进高楼大厦林立的城市后，就再也见不到燕子了。

因为城市是物欲、人欲、商欲横流的地方，不属于有着闲逸恬淡田园诗情怀的乡村燕子们生活栖息之处，所以尽管终日都能见到高耸云天的楼群、嘈杂喧嚣的人流、车辆穿梭的大街、豪华阔绰的酒店、琳瑯满目的超市，但总是无论如何见不到燕子的身影，也见不到燕子的巢穴，当然更听不到燕子们那自由奔放如田园牧歌般欢快悦耳、悠扬动听的叫声。

我只能在记里寻找和回味故乡那些燕子飞翔、鸣叫、栖息、筑巢、觅食、育雏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