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路

一条路

落叶无尽

走过我走过你

我想问你的足迹

山无言水无语

走过春天

走过四季

走过我自己

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风靡中国大陆的一首名叫《一条路》的流行歌曲前8句歌词。它是由台湾著名词曲作者陈彼德先生创作演唱的。旋律优美，诗意盎然，情真意切，直击人心，非常受人喜爱，尽管快过去40年时间了，至今让人记忆犹新。

其实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走过的路虽然有很多条，但总有一条最令自己记忆深刻，甚至终生难忘。

这条路无论是在乡下，还是在城市，不管是在山中，抑或是在田野，宽也好窄也好，平坦也好坎坷也好，端正也罢曲折也罢，只因它在我们人生旅途的某个特殊时段发挥过重要作用，从而成为我们一生永远挥之不去的一个情结。

年幼时在乡下生活的时候，我家和我上小学的学校间有一条路，约四五公里长，三四十公分宽，曲曲折折，起起伏伏，蜿蜒在田野丘冈间。

严格说来它不是一条路，而是一条沟坎。它的左边是深沟，右边是田野。深沟里长年流水潺潺，田野中春夏秋冬景色变换。紧挨深沟的地方还长着一排高大挺拔、整齐威武的白杨树。

我从懵懵懂懂五六岁上小学一年级开始，到十一二岁成为一名青涩少年小学毕业，整整六年时间，除了寒暑假，天天在这条路上因上学下学来回走四次。

在我印象中，这条路两边，一年四季永远有让人看不完的美景。

春天的时候，沉寂了一冬的一棵棵光秃秃的白杨树枝头一个个芽苞，像小鸟紧闭着的小嘴一样，在和煦春风吹拂下张开了，一片片鹅黄中夹杂着浅绿的叶片撑破芽苞表皮伸展开来，毛绒绒，嫩闪闪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嫩叶散发出的清香。路边各种野花幼苗此时也纷纷从泥土里钻出来，与绿茵茵的杂草生长在一起，在几场春雨浇灌后，很快开出许多娇艳美丽的花朵。这些花朵有大有小，有高有矮，红、黄、橙、蓝、白、紫各种颜色都有，绚丽缤纷，千姿百态。它们与翠绿的杂草交织在一起，衬托得绿草鲜亮惹眼，分外引人注目。特别是到了3月中旬，大片大片庄稼地里油菜花开了，那金黄金黄、繁密俊俏的一朵朵油菜花朵，从眼前一直延伸到天边，宛若一块铺展在大地上的金黄色布单，一望无际，十分壮观，把田野装扮得金碧辉煌，气象万千。

夏天的时候，白杨树上繁密的叶片长得像成年人巴掌那样大，不但在风中沙啦沙啦响着唱歌，还形成巨大的凉荫。农民们插在一块块水田里的秧苗，青翠苍绿，蓬勃茂盛，把所有水田篷得严严实实，一块块秧田连在一起，放眼望去，又宛如大自然用自己那双巨手把春天铺展在这里的金黄色布单换成了翡翠色纱帐。青蜓张开一双双透明的翅膀在秧田上空飞舞，秧鸡在秧苗丛中鸣叫，农民们还时常挽起裤腿，光着双脚下到秧田里，头顶烈日拔着长在秧苗中的一根根稗草。

秋天的时候，白杨树上的叶片渐渐变黄，在瑟瑟秋风中如一只只黄蝴蝶样翩然落下，在路面铺上厚厚一层，脚踩上去，发出音乐般悦耳动听的脆响。田野里的水稻此时也成熟了，只见那一个个互相挨挤在一起的硕大颀长的稻穗，被一颗颗金光灿亮、饱满鼓胀的谷粒儿压得弯下了头，微风吹拂，摇金鼓浪。农民们满面微笑地怀着丰收的喜悦，拿来镰刀，抬来拌桶，将稻谷割下，用双手把它们举起来，一下下在拌桶里摔打，那嗵嗵嗵嗵摔打声此起彼伏，回荡在田野，仿佛一首秋的鸣奏曲。

冬天的时候，白杨树全部落光了叶子，一根根粗壮有力的主干和枝桠，皮色苍灰，苍劲有力，挺立在天空，尽管霜雪欺压它们，寒风摇撼它们，但它们仍如勇士样不屈不挠，巍然屹立。而庄稼地里的小麦、油菜、蚕豆等农作物，则绿茵茵、活生生的，给空旷枯寂的田野增添无限生机。

由于这条路很窄，也是泥土路，没有硬化，下雨的时候，被来来往往行人和学子一踩踏，就变得烂泥遍地，泥水横流，走在上面稍不留神就会因脚下打滑摔倒在地，不是连人带书包滚进路边田地里，就是跌进水沟里，弄得人泥水满身，狼狈不堪。再加上那时家里贫穷，下雨天上下学根本没有雨鞋穿，每次上下学只能光着脚从这条路上走，春夏秋三个季节天气暖和倒没什么，冬天光着脚走在冰冷的泥水里，不但双脚像伸进冰窟窿，冻得两脚疼痛麻木，还冻得全身索索发抖，那种求学路上的艰辛令我刻骨铬心。

记得上小学五年级那年，与我同在一个班、也是同我关系一向很好的同村同学苏明，因上学迟到和没完成班主任刘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受到刘老师批评和站讲台的处罚，性格向来倔强的苏明自尊心受到伤害，在教室大哭大闹一场后，连书包也不要了，转身跑出教室，冲出校园，边跑边哭说自己再也不上学了。刘老师怕苏明一时想不通寻短见，让我紧跟上他，一是劝劝他，二是阻拦着他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当苏明跑到我们上下学必走的这条路上要往水沟里一个深潭中跳时，我气喘吁吁追上他并紧紧拉住他。在我好一阵耐心劝说开导下，苏明终于明白自己一时冲动的做法是错误的，跟我又一起返回学校，不但向刘老师承认了自己迟到和没完成家庭作业的错，还向刘老师保证自己今后一定不再迟到，也一定按时完成家庭作业。苏明从此成为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

在这条路上，我用自己的力量、热情、善意和爱心，挽救了一条生命，并使一个年少无知的学子从此走上正路。

我知道，世上有千万条这样的乡村小路。它们匍匐在大地上，静卧在泥土中，承风沐雨，任人践踏，是平凡的，是默默无闻的，也是不为人注意的。但只因它们让我们欣赏到沿途迷人的美景，受到美的启蒙熏陶，承载了我们跋涉的足迹和各具况味的人生故事，使我们在漫漫人生旅途上阅尽千帆后，最终抵达理想的彼岸，实现自己梦想。因此它又是崇高而伟大的。

我喜欢家乡这条路，也深深地感谢家乡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