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健三郎,这位东邻日本的优秀作家,自上世纪1994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以来,因年事渐高,主要精力大都用在创作散文随笔上,很少再创作长篇小说。但他2007年创作的长篇小说《优美的安娜贝尔·李 寒彻颤栗早逝去》一出版,就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成为畅销书。
小说标题“优美的安娜贝尔·李 寒彻颤栗早逝去”,是美国著名诗人兼小说家爱伦坡的诗句。大江先生之所以用这句诗来为自己小说命名,原因大致有二:一是用这句诗中所描写的女主人公安娜贝尔·李来影射自己作品中女主人公的命运,二是表达他对这位早已逝去的美国伟大作家的喜爱。
本书讲述了一个名叫樱的日本女孩从绝望走向希望、从萎靡走向振作的人生历程,不但传达出作家一种人生观,还透露出作家一种历史观。整部作品虽然篇幅不长,叙述也简洁直白,但却包含了很深很复杂的思想内涵,读来意味深长,令人深思。
二战期间,美国空军对东京进行了大轰炸。作品主人公樱因被提早送到乡下,幸免于难。而她的父母及其他亲人则在大轰炸中身亡。年幼的樱从此成了孤儿。美占领日本后,樱被一名美国军人收养,并在那个美国军人摄制的影片《安娜贝尔·李》中饰演“白色宽衣”的安娜贝尔·李,樱由此一举成名,成为一名闻名世界的童星,活跃于好莱坞等著名国际影坛。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为纪念德国著名剧作家、小说家克莱斯特二百周年诞辰。“美国、德国、中南美、亚洲”各自的制作团队决定各自将《米夏埃尔·克尔哈斯》拍摄成电影。大江先生,也就是作品中的叙述者“我”被确定为编剧,“我”的好友木守有被确定为制片人,而樱则被选定为该片亚洲版的女主角。木守有为了阻止樱参演此片,将樱当年演出的未删节版《安娜贝尔·李》放给樱看。樱从中看到自己被人麻醉后受到强暴的场面,非常惊骇绝望,立即精神失常,被送进精神病院……30年后,在“我”母亲等很多妇女关心鼓励下,樱病情好转,身体康复,并振作起来,满怀希望地回到日本的森林,决定亲自出演森林中两次农民暴动中的女英雄……
樱的人生经历,从表面上看来单纯是她个人的人生遭际,但本质上却暗喻了经历过二次大战的整个日本国民的经历。众所周知,日本是迄今全世界唯一一个遭受过核打击的国家。广岛和长崎那两次原子弹爆炸,不仅毁灭了众多人家园,也毁灭了无数无辜的生灵。在家毁人亡的惨痛现实面前,一种像樱得知自己身心惨遭蹂躏的绝望弥漫在整个日本人民心中。尽管如此,生活还得向前,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人类毕竟会从绝望中找到希望。樱最后回归森林的举动,就向我们作了最好的诠释。
其实大江先生许多作品都在向我们揭示着这样一个主题。《个人的体验》中想抛弃残疾婴儿、但最终又回到残疾婴儿身边的鸟,《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中漂泊在大都市、但最终又回到峡谷村庄的根所蜜三郎和根所鹰四……都像本书的女主人公樱一样,在经历了坎坷挫折,痛苦迷茫后,走向希望,走向新生,完成了一个人生从绝望走向希望、从颓靡走向振作的转变。这种转变,不但是我们全人类千百年来生生不息的秘诀,更是一条普世法则。
这部作品在创作方法上,深受法国存在主义文学影响。不过,尽管其语言风格、写作技巧、人物刻画等与存在主义文学代表人物萨特和加缪有很多相似之处,但其中的素材、生活、人情、风俗、礼仪、世态等等,则完全是日本的,有着浓郁的日本民族风格。这不禁使我想起我国许多作家。当外国“现代派”流行的时候,他们一窝蜂起来学习“现代派”,当“意识流”传来的时候,他们呼啦啦一下群起学习“意识流”,而当“魔幻现实主义”大行其道的时候,他们又纷纷去效法“魔化现实主义”……结果在纷繁变幻的欧风美雨中迷失自己,画虎不成反类犬,创作的有些作品不伦不类,不中不西,很快被时间所淘汰。
大江先生的成功告诉我们,不同民族的优秀文化可以学习、继承、借鉴,但要将学来的东西认真加以消化吸收,化为自己的东西,然后再进行创作。否则,就只能得其皮毛,不得其神髓,创作出来的作品仅停留在表面模仿的肤浅层次,永远也不可能创作出真正属于自己民族的伟大作品。
(说明:此文发表于《中国劳动保障报》《陕西工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