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我的家乡汉中原上除小麦和水稻两种主粮外众多杂粮中的一种。因其营养丰富,用途广泛,是家乡人们很爱种的一种植物。每年五到十月份,家乡家家户户田坎和坡地里,都能见到它们身影。
由于这种植物有耐瘠耐旱、抗倒伏、生命力强大、产量颇高等诸多优点。所以乡亲们一般不把它种在平坝中肥田沃地里,而是种植在田坎、坡地这些相对缺水少肥的地方。
每年五月中旬秧子插完后,就是家乡人们种黄豆的季节。
这时只见田野一块块秧苗青青的水田中纵横交织的田坎上,和斜挂在崇山峻岭一面面山坡上的坡地里,到处都是相互默契配合着抢抓农时种黄豆的男男女女和老老少少。
大人们挥舞着一把把细长锋利的镢锄,在田坎或坡地挖出一个个小坑。小孩子们立即从装着黄豆种的筐子或布口袋里抓出两三粒黄豆,丢进大人们挖出的一个个小坑里。接着大人们马上又用镢锄把从那一个个小坑里挖出来的泥土推回小坑,将黄豆掩埋起来。
大约过去一个多星期左右,那一粒粒圆溜溜、黄灿灿被埋在泥土里的黄豆,因吸收了泥土中的水分,再加上渐渐变热的地气熏蒸,很快膨胀、鼓大、发芽,并从泥土中长出一根根脆生生、嫩闪闪的幼苗。每根幼苗顶端都挺举着两片肉肉的椭圆形黄豆瓣,看上去像刚出生的圣洁可爱的婴儿般惹人怜爱。接下来的日子里,由于阳光不停照晒和雨水不断滋润,那一棵棵幼苗很快长出一片片绿葱葱的心形黄豆叶,转眼把一条条田坎和一块块坡地装点得郁郁青青、生机盎然……
经过整整一个夏天四个多月生长,时间到了九月中下旬中秋节前后,所有黄豆秧枝枝杈杈上,就开出一朵朵繁密的花朵。
花朵虽然都很碎小,且呈银白色或淡黄色,挨挨挤挤彼此依偎在一起,但却妩媚俊秀,精致好看,宛若用一根根金丝银线绣在豆秆上的一个个艺术品,娇俏美观,非常漂亮。
花朵凋谢不久,一个个浑身长满绒毛的弯弯的月牙形黄豆角就纷纷长出来了。
它们重重叠叠、累累垂垂悬挂在一株株肥壮笃实的黄豆秧上,阳光照耀,分外醒目,微风吹拂,摇来摇去,一派丰收在望的喜人景象。
而到了深秋时节的十月底,黄豆就完全成熟了。此时再放眼望去,但见田野里、山坡上,到处都是厚厚实实黄豆叶和鼓鼓饱饱黄豆角灿亮耀眼的金黄。
这个时候,也是我们这些少不更事的小孩子一年当中最最高兴的时候。
因为平时家里日子过得都很紧巴,父母根本没有一分多余的钱给我们买零食吃。所以到了这黄豆成熟的季节,我们就偷偷去别人家田坎或坡地拔一些已被太阳晒得干绷绷的黄豆,找一处干净平坦的地方烧黄豆吃,一是好好解解馋,二是美美地饱饱口福。
我们把拔来的黄豆像三角架一样立在地上,在三角架下空隙处放一些稻草,将稻草用火柴点燃。稻草火苗上升,黄豆秆和黄豆角在大火中一阵哔哔剥剥激烈燃烧后,立即化为灰烬。
紧接着我们当中任意一个小伙伴主动脱下自己身上一件外衣,拎着衣服领子,对着还冒着丝丝缕缕烟气的灰堆,前后左右像搧扇子一样,使劲呼啦呼啦搧一阵子,将灰堆里黑色灰尘和柴草渣搧到一边去,地面上就露出一粒粒或焦黄或褐黄的烧熟了的黄豆粒儿。
我们争着把一粒粒还十分烫手的黄豆粒抓起来,一颗颗放进嘴里咀嚼。那热乎乎、香喷喷、嘎嘣酥脆的黄豆,尽管吃得我们每个人嘴皮、鼻孔、甚至脸蛋乌黑,个个俨然顽皮捣蛋的小花猫,但都非常开心快乐。
大人们把黄豆收回家后,都铺在自家院坝里,要么用梿枷拍打,要么用棒槌锤打,将豆角里黄豆粒儿通通打出来,晒干后归仓。
黄豆是所有豆类中蛋白质含量最高的杂粮,无论点豆腐、泡豆芽、做豆豉、制豆腐干豆腐皮豆腐卷当菜吃,抑或磨豆浆当饮料喝,都是上好的营养品。
我清楚记得我家每年黄豆收回家拍打收拾干净后,母亲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全家人做一顿菜豆腐稀饭吃。
她先把新收的黄豆淘洗干净,用清水泡胀,在小石磨上磨成豆浆,然后用细纱罗滤去豆浆里豆渣,接下来把滤去豆渣的豆浆倒进锅里烧开,点上酸浆水凝结出豆腐,最后再把豆腐切成块,放进用豆浆熬成的大米稀饭里,稍稍用文火煮一煮,一锅白花花的菜豆腐稀饭就做成了。
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迫不及待地将那散发着一股浓浓新鲜黄豆豆香味的菜豆腐稀饭舀进碗里,不需要任何下饭的菜肴,就能嘘溜嘘溜吃几大碗。
这种能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晚期缺盐少油和缺肉少食时代吃上的营养丰富、口感绝佳的饭食,算是很好的伙食。所以我们全家人每每一吃到它,就像茹荤啖肉般高兴。
眼下时令已是十月下旬,正是家乡收黄豆的季节。远在异地他乡的我,一想起家乡那满田坎满山坡金黄金黄成熟的黄豆,和它在我童年及少年时代给予我的滋补、喂养,一种早就浸进我骨髓里、融进我血液中的绵绵不断的乡情和亲情,禁不住油然涌上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