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剧下的人生

读了荣获2010年诺贝尔文学奖的秘鲁作家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几本书，觉得这老头创作小说的手法很怪异，老不按规矩出牌，无论语言也好、结构也好、抑或思想内容也好，都变幻莫测，好像在与你捉迷藏，把你弄得思绪闪荡，不得安宁。这一点，在读他另一部长篇小说代表作《潘达雷昂上尉与劳军女郎》时，感觉尤为明显。

这部小说采用讽刺、调侃和类似黑色幽默的方式，讲述了一个十分荒唐而又搞笑的故事，揭露、抨击了秘鲁军事独裁时期“军权”和“神权”对人民群众的毒害，有着强烈现实批判性。

驻守在秘鲁东北部洛列托省亚马逊河流域的士兵，因为性饥渴，不停强奸当地妇女。不但弄得民怨沸腾，还招来一拨又一拨上访告状的男男女女，一时搞得秘鲁陆军总部头头脑脑们很头疼。为了平息事态和安抚士兵，陆军总部领导想出一个馊主意，即派遣刚刚由中尉升为上尉的年轻军官潘达雷昂·潘托哈前往洛列托省伊基托斯市，脱去军装，穿上便服，假扮成商人，秘密组建一个由妓女组成的劳军队，定期乘上由空军和海军提供的飞机或军舰，前往亚马逊地区各士兵驻地，让有需求的士兵与劳军女郎行云雨之事。尽管潘队长把这事做得谨严有序，但其最终还是透露了出去。有一天劳军队在前往军营途中，意外突遭七个地痞袭击，其中最漂亮的劳军女郎阿列娅诺不幸中弹身亡。潘队长竟感情用事，不顾自己军人身份，穿上军装，戴上军帽，和一帮士兵在众目睽睽下郑重为她送葬，并在墓碑上刻了碑文，在坟前致了悼词。此事一被《东方日报》报道，全国一片哗然。陆军总部为消除影响，挽回颜面，立即解散劳军队，并让潘托哈充当替罪羊，将其发配到北方荒凉偏僻的“的的喀喀湖”高寒山区。至此，这场由秘鲁陆军总部一手设计、由潘托哈上尉一手导演的丑剧才算收场。

小说中的劳军女郎，实际上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慰安妇是一回事。不同的是慰安妇是强迫的，而这些劳军女郎是自愿的。但不管用什么漂亮言词来伪装，也不管用什么冠冕借口来开脱。其损害人的尊严和肉体、泯灭人的良知这一点是共同的。尤其是对女性人格的侮辱，令人愤怒，对军纪纲常的损毁，让人忧心，对社会伦理道德的破坏，遭人唾骂。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尽管明明知道这是一件有伤风化的丑事，潘达上尉在做时，还做得那么仔细，那么认真，那么精心，以致在短短三年时间里，劳军队就从无到有，从小变大，取得“不小的成绩”。这充分暴露了秘鲁军人政权统治下军队的腐化堕落和昏庸无耻，鞭挞了这个政权对世道世风的践踏破坏。

作品中与上述故事平行向前发展的还有一个故事，就是由弗朗西斯科兄弟创办并领导的宗教组织“方舟兄弟会”的故事。这个反动宗教组织，在依基托斯宣传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只有把人钉在十字架上，学习耶稣为人类赎罪，才能推迟末日到来。于是很多深受麻痹的无辜群众被他们活活钉死在十字架上充当祭品，大人、小孩、老人、妇女都有，对社会造成严重危害。所幸人们最终识破他们骗人伎俩，将这对兄弟处死，为社会铲除一大祸害。

本书叙事方法很奇特，其虽然有很多条线索，很多个人物，但你根本看不到一条从始至终持续向前发展的线索，也看不到一个从始至终连续出场的人物。你看到的只是电影蒙太奇镜头般的不停切换和跳跃，互不相关的场面及对话的巧妙拼接。这种叙事法最大的好处是，略去很多过程交代，直接进入支撑整个故事的各个要害，达到精简笔墨、直指人心的艺术效果，并让读者充分领略到巴尔加斯·略萨这位闻名世界的“结构现实主义大师”的神奇魅力。

我一直认为，略萨不是一名作家，而是一名战士，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信念，他会以一种一往无前精神去战斗。不过他的武器不是刀枪，而是笔墨。他一生都在与祖国的专制和独裁作战，呼唤民主与自由。他这部深刻揭露批判军队腐化堕落和昏庸无耻的长篇小说《潘达雷昂上尉与劳军女郎》，就是他投向秘鲁军事独裁政权的一枚重镑炸弹。

（说明：此文发表于《西北电力报》，《潘达雷昂上尉与劳军女郎》由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11月出版，译者：孙家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