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村前那条不知走了多少辈人的路,因为穿山跨谷,攀岩爬坡,十分狭窄陡峭,崎岖坎坷。人行其上不但很危险,还阻碍了村子与外界的联系,使村里的东西拉不出去,村外的东西运不进来,严重制约了家乡经济的发展,因而家家户户日子都过得非常贫困。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候,因为新中国刚刚建立不久,一切从零开始,百废待兴,村里一穷二白,条件非常差。那时年近三十、血气方刚、担任生产队队长的父亲,很想把祖祖辈辈人都想修一下的村前那条路修一下,以改变村里世代交通不便的状况,可当时村里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更遑论铁锤、钢钎、雷管、炸药等开山修路用品。父亲和乡亲们没一点办法,只好望路兴叹。
七十年代中期,全国还处在“割资本主义尾巴”阶段,村里一个名叫田沛祥的年轻人的父亲得了重病没钱医治,成天躺在床上茶饭不思,粒米不进,急得他一家人哭天抹泪,不知如何是好。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田沛祥于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来到我家,哭诉着向父亲求助。父亲听完他的话后,面色极为为难地对他说:“沛祥兄弟,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我家和生产队也拿不出一分钱。”
最后在没有其他任何办法的情况下,父亲建议他把他家那头猪卖掉。田沛祥同意了,就去叫来同村两个年轻人,和父亲一道,趁夜色掩蔽,偷偷冒着大雪沿村前那条路急匆匆把他家那头猪往县城黑市上抬去。
可走到老虎崖一处十分险要的地段,因脚下不慎被积雪一滑,四人连人带猪向路边悬崖下跌去。
侥幸的是,父亲和其他两个人被野刺藤拦住,保住了性命,可田沛祥和那头猪却跌得头破血流,当场死去……
父亲愤怒地用双眼瞪着那条路,气得抱头大哭一场,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要把那条路修好,但由于当时还是没钱,只得作罢。
八十年代初,国家实行了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生产积极性被调动起来。经过几年的打拼积累,村里家家户户手头上都有了一点钱,父亲就动员大家集资修路。
消息一传出,大伙积极响应,尽己所能,你家一百,他家两百,很快凑起一笔钱。但这点钱要把那条工程量很大的路修好远远不够,父亲就打了报告去县上和乡上要,县上和乡上领导深知家乡村前那条路给家乡祖祖辈辈生产、生活带来的种种不便,欣然拨给了一笔钱。于是父亲就高高兴兴带领上乡亲们走出村子,在荒山野岭里搭起工棚,安营扎宅,从早到晚开山凿石,打眼放炮,抬土填沟,垒石砌坎。
经过近一年艰苦奋战,终于修出一条约三四米宽的沙石路。
从此,山村就和外界拉近了距离,无论是村里人上街去卖点土特产品也好,还是孩子们去上学也好,抑或山外小商小贩来村里推销收购东西也好,都方便多了,快捷多了,省事多了。更为重要的是,有了这条沙石路,乡亲们在致富路上有了奔头,家家户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养鸡、养羊、养牛、养蚕、养鸭,培植香菇、木耳、天麻,编织竹篓、竹筐、藤椅,制做棕箱、桌椅、板凳……很多人家很快富了起来,纷纷拆了草房和土坯房修砖房,熄了油灯照电灯,还买了黑白电视机、收录机、洗衣机……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滋润,一天比一天红火。
可是,这条沙石路最大的缺点是,路面强度差,易损坏,特别是遇上下雨天,被人畜一踩踏,尽是烂泥汤不说,还常常被山洪冲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槽,到处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很不好走。父亲很想把它修成坚固耐用的柏油路或水泥路,可还没等这一愿望实现,他就于2002年不幸去世。
所幸的是,自前几年党中央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后,县乡两级人民政府,加大对农村基础设施建设的投入,实施了水泥路村村通工程。一个机械化施工队很快开进家乡群山中。
大铲车和挖掘机成天轰轰叫着,将原来狭窄的沙石路面拓宽;压路机成天嗡嗡响着,将拓宽后蓬松的沙石路压实;搅拌机成天隆隆吼喊着,将拌和好的一车车混凝土倾倒在路面……
没要多久,那条坑坑洼洼、又窄又弯的沙石路,就变成一条平坦宽阔的水泥路,远远望去,仿佛一条静卧在崇山峻岭中的苍灰色巨龙。
家乡的小山村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出租车、面包车、大客车、卡车、各种小型农用车……成天奔跑在路面上,穿行在村子里。偏僻死寂如一泓幽潭的的村子一下子活跃了,人们挣钱的门路也更广了,很多人家又把矮砖房拆掉,盖成宽敞漂亮的两层小楼,把黑白电视机换成大彩电,甚至连VCD、DVD、摩托车也成了许多家庭的寻常物。
尤其是到了节假日或星期天,很多城里人都离开钢筋混凝土林立的城市,开上小车或搭乘上公共汽车来到家乡的山中,投身于绿树成荫、水声潺湲、花香扑鼻、鸟声婉转的青山绿水中作生态游。
聪明的家乡人很快从中看到了商机,纷纷在自家院子里办起农家乐,用各种极富山村特色的农家菜肴吸引着游客们来吃、住、玩,又找到了一条生财的路。
哦!家乡的路,你记录着家乡一代代人的酸甜苦辣和悲欢离合,你承载着家乡一代代人不懈的努力和追求,你书写着家乡由穷到富的历史,你是一条曲折的路,光明的路,希望的路,也是一条引领家乡腾飞的路……
看着家乡几十年的沧桑巨变,再想想家乡以前的穷酸样,我的心里禁不住由衷地感叹道:若没有民族的振兴,国家的富强,哪会有家乡今天“天堑变通途”、致富奔小康的幸福生活?
而此时此刻,我又想起为家乡村前那条路奋斗了几乎一生的父亲,他老人家若灵魂有知,看着家乡如今的新气象新面貌,也一定打心眼儿里感到高兴……
(说明:此文发表于《中国劳动保障报》,曾荣获由陕西省委《机关党建》杂志社和陕西省作家协会举办的“庆祝建国60周年”全国文学作品征文大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