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保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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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论城市还是乡村，家家户户用水都很方便，只要把房屋或院落水龙头把手一拧，哗哗的自来水就自动从水管里流出来，无论洗碗洗菜、浣衣浆被、淘米做饭、洗澡沐浴，都十分方便。这不禁使我想起自己上世纪七十年代晚期年龄尚小在汉中农村老家见到的挑水情景……
那时农村很落后，根本没有自来水，家家户户要用水，必须挑着水桶去村外四五里地的水井挑。农村家庭当时人口都比较多，再加上养着牛、羊、猪等牲畜，一天到晚用水量很大，所以每天去水井挑水，是每家每户必干的一件事。
每家挑水时间大都集中在早晨六七点钟，因为过了这个时间段，人们一是要参加生产队统一组织的劳动；二是要干其它杂七杂八事情，根本没时间再来挑水。再者，挑水是一件力气活，一担水六七十斤重，老弱病残和少年儿童根本干不了，只有成年人才能干。所以每天早晨太阳尚没挣出地平线，村子里到处还灰蒙蒙、黑阒阒的，晨风吹拂，四处寂静，大人们就赶紧起床，吱吱呀呀拉开堂屋门，去厨房先拿上一根当井绳用的大指头粗的黑褐色棕绳，然后再用一条两头垂吊着两个铁钩或木钩的扁担，挑着两个杉木制成的水桶向村外水井走去。
人们走路时脚步的吧嗒声和挑水扁担两头铁钓或木钩与空水桶桶梁研磨发出的咯吱声，到处响起，宛若一首优雅抒情、清新明快的晨曲，随悠悠晨风忽远忽近传响在村子街街巷巷、里里弄弄，打破村子黎明的宁静，给还沉睡在梦乡中的村子陡添几丝生气。
要不了多大一会光景，井台边就聚集起一大群男男女女挑水的人。
为避免大伙一窝蜂而上，同时将自家水桶放进井里你上我下打水造成水桶与水桶碰撞、井绳与井绳相搅形成的混乱，人们都很有礼貌地按照自己来到水井的先后，自动排成一个一直延伸到井台外空地上的“1”字形纵队，按秩序一个一个去井里打水。等上一个挑水的人把两只水桶水打满挑走，下一个挑水的人再去井口把自家水桶放进水井打水。这样井然有序、忙而不乱的打水方式，不但融洽了乡里乡亲之间关系，还提高了效率，取得事半功倍效果。
挑水看似简单，实则是一件辛苦活儿。春天和秋天天气不冷不热的时候，无论是挑两只空桶往水井走，还是挑两只装满水的木桶往家里走，都颇悠闲惬意，再加上能享受到沿途迎面吹来的温软的春风或凉爽的秋风，能欣赏到路两边树木上、地面上，以及田野里五彩缤纷的鲜花、累累垂垂的硕果，每个挑水人心里都感到非常欣喜愉悦。而到了冬天和夏天两个奇热奇冷的季节，挑水就没那么舒服了，一大早起来，要么暑气蒸人，要么寒意浸人，即使肩上不挑水桶，空着两手从村子走到水井或从水井走回村子，人都要出一身汗或被冻得手脚耳朵脸面刀割般难受，全身瑟瑟发抖。这还不算，最坏的情况是碰上下雨或下雪天，村子通往水井的路不是被雨水淋得稀烂，就是被白雪覆盖得森严，再被来来往往的人或牛羊等牲畜一踩踏，不是烂泥满路，泥水横流，就是泥雪混杂，肮脏不堪，挑着水桶走在上面，脚下不但滑滑溜溜，泥浆乱溅，弄得人满脚满腿稀泥，稍不留神脚下一打滑还会连人带桶一起摔倒，搞得人水没挑成不说，还跌得一身泥水，实在叫人狼狈不堪。
挑水的关键在打水，就是说，要将放进十几公尺深的黑洞洞的水井里的水桶打满水拎上来，是一件颇不容易的事儿。
因为大家挑水的木桶都是用重量轻而木质柔韧结实的杉木做成的，空水桶随井绳放到水井里，由于浮力的作用，水桶是桶底朝下、桶口桶梁朝上漂浮在水面的。水桶根本不能自行沉进水中装上水。这个时候，只有站在井台的挑水人将攥在手中与井里水桶桶梁连接在一起的井绳使劲向左或向右一摆，井里的水桶借着井绳波动传递下来的力量翻倒，桶口侧歪向一边扎进水里，水才会进入水桶。然后挑水人再拽着井绳将已装进一部分水的水桶使劲在水中上下提溜几下，也就是让水桶在水中上下反复沉浮几次，水才会装满水桶。
你可千万别小看将水桶放进水井摆动井绳打水这个小小的动作，它是很讲技巧的，哪怕你力大如牛，如果你劲儿使得不得法，任你如何在井台上把井绳摆弄来摆弄去，漂浮在水井水面的水桶就是翻倒不了，桶口始终向上，水根本进不了水桶。你只有把摆动井绳的力气、节奏、幅度把握得恰到好处，井绳才能把你的力气传导给水桶，从而使水桶顺利翻倒并沉进水中装上水。
在我印象中，我家挑水的人一直是父亲和母亲。可等姐姐一成年，姐姐觉得父亲母亲成天忙田里地里、屋内屋外各种没完没了的大事情，实在太苦太忙太累了。为了给他们分担一点儿负担，她主动承担起了我家挑水任务。
聪明、善良、勤快、能干的姐姐，不仅每天早晨天不亮就早早起来，挑着两只水桶一路小跑着加入村里挑水大军把我家那口足足能装3担水的水缸挑满，还经常帮村里一个长期卧病在床生活不能自理的孤寡老人挑水。为此她在赢得那个卧病在床的孤寡老人由衷感谢的同时，还赢得全村人夸赞。
那年盛夏一天，父亲、母亲和姐姐都上山参加生产队劳动去了，天擦黑才回得了家。家里水缸里姐姐早上挑的三担水因奶奶洗衣、洗被、做饭还没到中午就用完了。此时我家那头大黄牛渴得两眼冒火、伸长脖子噢噢不停大叫。为了让大黄牛尽快喝上水，得有人马上去水井挑点水回来。奶奶是小脚，年岁又大，不可能去挑水。弟妹们还处于童年，也没有去水井挑水的能力，于是当时只有十一二岁的我就毅然决然去厨房拿出井绳、挑上水桶往村外水井走去。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挑水。
在空无一人、烈日照晒的井台上，我像大人们一样，先将井绳牢牢拴在桶梁上，然后拽着井绳小心翼翼把水桶放进井里，不一会儿，水桶就落在井里水面上。
由于我人小，胳膊上力气也小，再加上从来没挑过水没一点打水经验，尽管我在井台上使尽全身力气把井绳甩过来甩过去，摆过来又摆过去，忙乎半天都没把始终漂浮在井里水面的水桶弄倒，水自然一点儿也没有进入水桶。
正当我急得满头大汗、一筹莫展时，姐姐因提前从山上回家办事从奶奶那听到我去水井挑水的消息，立即二话没说就急急忙忙赶到水井来，从我手上接过井绳，三两下就十分熟练地将两只桶打满水，并挑在肩上领着我向家里走去。
看着姐姐烈日下挑着满满两桶水挥汗如雨地快步向家里走去的身影，我的双眼倏然无声地流出感激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