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豆
剥米米
我给爷爷端椅椅
爷爷说我是个小崽娃
我说爷爷是个老崽娃
儿时在故乡汉中南郑乡下老家,年幼不懂事,一到盛夏七月夜幕降临、晚风轻拂时分,八十多岁的爷爷就一手拎一壶茶水,一手拿一把蒲扇,叫我帮他端一个小竹椅跟他来到村外那个四周绿柳垂拂、白杨插天的荷塘边。然后他将小竹椅放在荷塘边柳荫下坐在上面,一边悠闲地喝茶,一边手摇蒲扇开心地纳凉。每每这个时候,我都要在口中大声咏唱文章开头这首故乡无论大人小孩都耳熟能详的名叫《我给爷爷端椅椅》的俏皮有趣的歌谣,一是跟爷爷闹着玩;二是表达天天给爷爷端椅子的不满。而爷爷却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咧着胡须长长的嘴,一脸宽厚慈祥地微笑。
村外这个荷塘位于一大片地势较为低洼的沼泽地上,簸箕形,面积有二十多亩大,一年四季积着几十公分深明晃晃的水。其中的莲藕是哪年哪月人工栽种上的还是野生的,我不晓得。我只知道自我能够记事起,这个荷塘年年都长着丛丛严严一人多高的荷叶,年年都开满红白两种颜色的荷花,非常漂亮,非常壮观……
它跟我们这个居住着近两百户人家的村子紧紧挨在一起,不仅美化了村子风景,还成为全村大人小孩春天打猪草,盛夏纳凉休息、观花赏荷的乐园。
每年春天三四月间天气一转暖,在深深的泥水里沉睡了整整一个冬天的莲藕,就悄没声息地发出一根根带着尖尖儿箭头的幼苗。这些幼苗脆生生、嫩闪闪的,密密麻麻分布在荷塘里,挺立在清澈的水面上。微风吹过,水波荡漾,它们东摇西晃,宛若一个个稚气可爱的孩童在一块明亮如镜的大操场上伸臂扭腰翩翩起舞,煞是可爱。要不了多少日子,这些幼苗的顶端,就长出一片片巴掌大的荷叶,形似撑开的伞面,柔如绿色的绸缎,把荷塘装点得满目葱翠,绿意冉冉。
这个时候,四叶草、鸭舌菜、水芹菜、水花生等野生水生植物,也先后从泥水中长出来,它们好像在这大好春光里跟荷叶抢占着生存空间和地盘,不但跟荷叶比赛着往高里长,还把荷叶下水面占得满满当当,绿茵茵一片。
由于这个季节的四叶草、鸭舌菜、水芹菜水灵鲜嫩,味道香郁,营养极为丰富,猪很喜欢吃且吃后容易上膘。村里妇女和小孩都拎着筐子来到荷塘边,纷纷脱掉鞋子,挽起裤腿和袖子,打着光脚片亮着光腿杆下到荷塘里,争先恐后采挖它们。荷塘里整天人头攒动,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炎热的七月,荷塘里荷叶长得有一人多高,互相掺扶,挨挨挤挤,满目生气,亭亭玉立,把整个荷塘篷得严严实实,一朵朵千姿百态、娇艳美丽的红的、白的盛开在荷叶间的荷花,远看像无数颗晶莹闪光的红色白色宝石镶嵌在一块硕大无朋的翠绿色地毯上,把荷塘点缀得婀娜多姿,把村庄辉映得溢彩流光,立即吸引来村里村外一群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赏花人。荷叶的芬芳之气和荷花的霭霭香气,还随风吹进村子,村子里从早到晚随处都能闻到一股清新宜人的花香荷叶香。一只只在荷塘里栖息觅食的白鹭、八哥、喜鹊、燕子、麻雀、白头翁、叼鱼郎等鸟儿的鸣叫声,和一个个在荷塘水中浮游跳跃的青蛙的鼓噪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首充满乡风野趣的田园交响曲,传响在荷塘里,萦绕在村子中,让所有人听起来都感到非常悦耳动听。
尤其到了每天晚上八九点钟,夜阑人静,在田野和山坡上顶着烈日辛苦劳作一天的乡亲们,吃过晚饭都三五成群走出家门,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小木凳或小竹椅聚集到荷塘边,坐在白杨树或柳树下,边聊天边拉家常边休息,荷风阵阵,荷香悠悠,柳条播曳,蛙声聒噪,不知不觉间,大家辛苦劳作一天的疲劳就渐渐散去。
这个荷塘还是我们这些孩子童年捕鱼捞虾、抓螃蟹逮泥鳅的理想场所。
夏天到深秋这段时间,正是荷塘里鱼虾成群,蟹肥鳅壮的季节。我们一大群孩子要么拿着鱼网,要么拿着虾篓,同大人小孩们春天下到荷塘里打猪草一样,光着脚片和腿杆在荷塘里或者捕鱼捞虾,或者抓螃蟹逮泥鳅。尽管乌青的泥水溅得我们头脸及衣裤上斑斑点点,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但每当我们捕到一条肥壮的鲤鱼、捞到一只硕大的龙虾、抓到一个巨大的螃蟹、逮到一条粗壮的泥鳅,那个高兴劲儿把什么都忘到九霄云外。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故乡的荷塘不仅承载了乡亲们日常生活和劳作,还承载了我们少年儿童无数欢乐。
如今我虽因工作因生活身居异乡,见不到故乡的荷塘,更不能像儿时那样成天与故乡的荷塘厮守在一起,在那里玩耍、观景、赏花、游乐、捕鱼捞虾、抓螃蟹逮泥鳅,以及观看乡亲们春天在那里打猪草、夏夜在那里消暑纳凉,但故乡荷塘的色彩、容貌以及气味,还深深留在我记忆里。
它让我对故土、对家乡怀着一份永远割舍不去的拳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