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人玫瑰

母亲一向乐善好施、热心助人……

在老家，无论谁上门来找点或借点什么东西，只要家里有，她都会满腔热情、满面微笑地拿出来给人家，尽量使来人高兴而来、满意而归。为此，她在村里落下极好的人缘和口碑。

我在家乡那些年，也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晚期，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一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一个寒风怒吼、天色阴沉的下午，全村人都关门闭户，躲在家里围着火塘烧着劈柴烤火取暖，没一个人敢在外面干活或活动。

母亲冒着风雪去村外我家菜园子里拔了几个萝卜，刚刚一身寒气和白雪回到家里，就有一个与我家素昧平生的中年妇女，背着个破破烂烂的背篼，紧跟着母亲来到我家门口。

一看见她那穿着破旧、满脸疲惫、嘴脸被冻得乌青和浑身瑟瑟发抖的样子，我们兄妹几个都很吃惊，认定她是上门乞讨的叫花子，心生厌恶。

母亲却一脸和气，不慌不忙，从容镇定，待她如亲人一般把她让进屋，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水，紧接着就给她拉过一条板凳让她坐在火塘边，然后才满面微笑，声音温和地问道：“大妹子，这大雪天上门来，一定有啥要紧事吧？”

只见那妇女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如饥似渴一口气喝下满满一杯热茶水后，看了看母亲，立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瞒你说，大姐，我是外省来逃荒的，家里遭了灾，吃的穿的都没有。”

接着她又详细向母亲述说了她位于甘肃两当地区农村家里遭灾的具体情况。

母亲听后十分同情，不仅当下就去厨房为她做了吃的招待了她，还让她在家里住了一宿，第二天吃过早饭，又给她往背篼里装了些米面等细粮、蚕豆包谷红苕等杂粮，并把自己一件半成新的棉袄给她穿在瘦弱的身上，她才心怀感激、热泪盈盈地离去。

我参加工作第十六个年头的时候，母亲已是一个华发染霜的老人。

那年深秋一天，我要接她来我所在的工作单位玩。

离开老家在公共汽车站等候开往火车站的长途汽车时，一个年龄和她相仿的要去汉中城里走亲戚的老头也来到车站。

等人都上完汽车汽车开动后，大家纷纷从兜里掏钱买票，可坐在她前边座位上的那个老头掏遍了全身每一个衣兜裤兜也没掏出一分钱，原来是他离家时因一时疏忽忘记带钱，顿时非常着急和尴尬。

正当老人急得像热锅上蚂蚁一样，不知如何是好时，母亲二话没说就从自己兜里掏出十几块钱给售票员，帮他买了票。

面对与自己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母亲这一慷慨之举，老人一时心情激动难抑，连声向母亲说谢谢！谢谢！

母亲却面带微笑，啥事也没发生似的说不用谢！不用谢！

我常常想，母亲一生一不信佛，二没受过啥教育，甚至连斗大的字也认不下几个，但到底是一种什么信念和力量，促使她这个农村妇女对同村人和陌生人每每施以这样的援手，且几十年来从不间断，乐此不疲？

一天闲来无事时我问年老的母亲，母亲只是淡然地轻松一笑说：“你爷爷在世时，不是常说‘送人玫瑰，手留余香’吗?”

唔！母亲一向乐善好施、助人为乐的行为，原来仅仅来自在旧社会只读过几年《四书》《五经》的爷爷这样一句简单而又朴实无华的话语。

我在为母亲感动的同时,也深深地理解了母亲。

在我们这个大千世界上，无论哪一个人，当你给予了他人一点关爱、一点帮助、一份施舍的时候，你并不仅仅是损失或失去了点什么，其实你自己也是有所收获的，因为：送人玫瑰，手留余香……

(说明：此文创作于1996年，分别发表于《西北电力报》《安康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