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3日(农历壬寅年十月初十)19时04分,最可亲可敬、最知我疼我的父亲在病痛中闔然去世,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享年85岁的父亲的离去,使母亲失去了好丈夫,儿女失去了好爸爸,孙子们失去了好爷爷、好外公,我们全家陷入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你曾经轻轻牵着我的手
走过草地爬过山坡
你说那青山永远挺立
河水它永远无尽头
人生是一场血泪的战斗
不要向失败低头
喔爸爸为何你走的匆匆
来不及告诉我
来不及告诉我你就走
生存的条件就是要忍受
禁得起现实折磨
为何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牵不到你的手……”
我轻轻地哼唱着《牵不到你的手》这支歌,心中深切地怀念着父亲。爸爸,你默默地走了,走得那样急促,没有给我们留下只言片语,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哀思和永远的怀念。
父亲退休前是宜宾市第八中学校高级语文教师,他姓龚名大权,曾担任中国民主同盟宜宾市八中主委。他1937年农历十月廿四日生于泸县金龙街村,年轻时就读于四川大学,于1963年2月起先后在泸县九中、泸县桥头民中工作,后在泸县金龙搬运社和棉布社、泸县金龙一校、泸县七中工作,1983年8月至1998年10月在宜宾市第八中学校工作,直至退休。
11月4日,宜宾市第八中学校和民盟宜宾市八中支部先后发布了讣告,对父亲做出了高度评价:“龚大权同志热爱祖国、热爱中国共产党、热爱教育事业,他把炽热的爱和满腔的心血全部倾注在教育事业上,是一位优秀的人民教师。龚大权同志为人忠厚老实、正直善良;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多年来,他一心扑在教育教学工作上,曾担任过学校年级主任、明盟八中支部主委。多次受到各级组织的表彰和奖励,受到学生和同事们的广泛赞扬和尊敬。龚大权同志的逝世,使我们失去了一位好师长、好同事、好朋友,是我们宜宾市第八中学校教育事业的损失。”“他一生热爱民盟、热爱教育事业、热心社会服务工作、关心学生和后辈成长。他执教多年,培养了若干优秀弟子,桃李满天下,为宜宾教育事业发展作出了积极贡献。他于1987年10月加入中国民主同盟35年来,他始终如一日地热爱民盟这个大家庭,即使退休后仍然热心盟务工作,积极参与民盟活动,支持党委政府工作,在他生病期间,还电话联系盟市委机关,关心民盟工作,关心年轻盟员。他的离去,我们失去了一位好前辈、好老师、好盟员,他的音容笑貌将永远留在我们心中。”
父亲作为教育工作者,对子女的教育有着独特的方法。在我小时候,父亲由于在外地教书,没时间照顾我,就将我留在祖母身边。父亲偶尔回家,总喜欢带我外出到乡间小道散步,向我讲一些做人的道理。印象最深的是,父亲每次带我外出散步,从不走相同的路回家。父亲对我说:“儿子,回家的路不只一条。生活也是这样的,如果你在一条路上碰壁了、摔倒了,不妨试一试另外一条路。”
在以后的岁月里,我时常回忆起父亲跟我上的这一课——“回家的路不止一条”。
1979年,我高中毕业参加了高考。不料,高考的结果我却以十多分之差名落孙山,遭受了人生的第一次重大挫折。失败的痛苦和落榜的羞愧,深深地折磨着我,使我觉得好像活着也失去了意义。在我极度迷茫之中,想起了父亲“回家的路不只一条”的那一课。
痛定思痛之后我参加工作,进工厂当了一名车工,但仍然没有放弃上大学的梦想,而是随时准备着,一有机会便参加高考,圆我上大学的梦。虽然有人对我的不“安分守己”的行为嗤之以鼻,甚至还冷嘲热讽,但我不为所动,坚持着自己的坚持。我不埋怨谁,不嘲笑谁,也不羡慕谁,独自做自己的梦,独自走自己的路,独自准备着一旦有机会就去实现自己的梦想。1986年,经过一个多月的复习迎考,通过企业预考和成人高考,我终于在企业众多的参考人员中以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了电大,实现了我多年的梦想。电大毕业,我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又报名参加了自考,经过三年半的艰苦努力,在2006年获得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本科文凭,随后通过我的不懈努力,还于2008年获得了高级职称。
2013年,我又选择走上了另外一条路,到泸州市总工会宣教部门工作,主要负责内外宣传、杂志编辑。离开原来的单位,有人赞许,有人惋惜,有人责备,但错错对对,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只要是自己的决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就大胆往前走,让别人去评说。如今,我虽说在事业上算不上春风得意,但日子过得安适、自在,这不同样是个成功的人生吗?有人说:梦想,让你与众不同;奋斗,让你梦想成真。而我则始终牢记父亲的教导:回家的路不只一条,成功的路也不只一条。
父亲一辈子在为子女付出,却从不向我们索取什么。在2017年,父亲80岁的生日快到了,在准备为父亲买生日礼物时,猛然想到,这么多年了,我好像还从来没有为他买件衣服什么的,想起来实在是惭愧得很,觉得我这个做儿子的是相当不合格的,应该有所表示才对。在电话里,我告诉父亲我买了衣服送他,如果快递员打电话来要注意签收时,他在电话那边高兴得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着,却一个劲的让我不要买,说他有衣服穿。
我们父子俩一个在泸州一个在宜宾,相隔百多公里,虽然现在高速公路修通了,从泸州到宜宾的路程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可由于工作忙,我常常是一年才回家一两次,而且电话也很少打,据说“常回家看看”是立了法的,看来我也是一个不肖子啊。相反,父亲不仅原谅了我的“不肖”,而且还每个月都要打几次电话给我,询问我的工作累不累、家庭生活怎么样、夫妻有没有吵架,反反复复地嘱咐我,一定要注意安全、注意保重身体、注意劳逸结合等等,简直把我这个都五十多岁的儿子当成小孩子了。听父亲在电话里啰嗦,其实也是一种福分,我希望自己永远都是小孩子、永远都能得到父亲的关爱和呵护,那样父亲就不会老的。我理解父亲,因为我的儿子他们在省外创业,有时候我也会打电话给他们嘘寒问暖,嘱咐他们要怎么怎么样的。
父亲过生日时,我们夫妻一起到宜宾去祝贺。得知我们俩要去宜宾,父母亲在电话中一再嘱咐,一定不要买东西上去,人回去就是最大的孝顺。长途车还在路上,父亲已经是打了好几次电话,询问到了什么地方,并告诉我他已赶往宜宾车站等候了。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八十岁的老父亲还要亲自到车站接儿子、儿媳,孩子在他心里的分量由此可想而知啊。到了宜宾车站,远远地我就看见父亲穿着我为他买的衣服,站在站台前向我们夫妻俩挥手了。我赶紧冲上去,伸出双手握住父亲温暖的双手。我发现,父亲的头发全都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几条,背好像也比上次见面时驼了,感觉心里酸酸的,但我还是笑着说:“老爸,您面色红润,身体不错啊!”父亲则乐呵呵地说:“还好,没有给你们增加负担。”
犹太人有这样一句谚语:“父亲给儿子东西的时候,儿子笑了。儿子给父亲东西的时候,父亲哭了。”几十年的索取让我们已经习惯,好像父母给什么,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就像太阳每天都要升起一样。事实上太阳是照样每天都在升起,父母却在慢慢变老,我们则在慢慢长大。仔细想来,我好像从没给父母做过一顿饭,洗过一次脚,剪过一次指甲,真的是枉为人子啦。如今,我也是为人父了,“常回家看看”我不能做到,我能为父母做点什么呢,我不禁思索着。其实,父母是不图儿女做什么报答,也不图儿女做多大贡献的,就像歌曲《常回家看看》唱的那样:“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总操心只图个平平安安”。
父亲虽然是一个知识分子,但也是一个很有经营头脑的人。在“文革”期间,父亲被遣返回金龙老家,就在金龙镇的一个街道企业担任负责人。父亲没有因为命运的不公而沉沦,而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经营管理企业,在他的精心管理下,不到一年,教书育人的父亲就把那个半死不活的街道企业经营得风生水起,这大概是遗传了祖母善于经营的基因吧。遗憾的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父亲落实政策又回到了教育岗位教书育人,那个企业则因为经营不善最终倒闭了。不然的话,父亲如果继续经营企业,随着改革开放和对内搞活的不断深入,一定会成为一个著名的企业家。
前年12月中旬,八十多岁的父亲突然从宜宾市打来电话高兴地告诉我,龙马潭区金龙镇街上老家祖母留下的祖屋由于政府旧房改造需要拆迁,赔偿了一笔钱,这笔钱将分一部分给你们兄妹。这消息的确让我欣喜不已。祖屋属于清末民初的建筑,是有一楼一底的土木结构,典型的川南民居,有三百多平方米。祖母去世后,父亲与母亲和妹妹工作在宜宾市,而我在泸州市工作并安家,由于祖屋长期没有住人且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已经坍塌。我们兄妹和母亲商量着说十余万元将房子卖了,但父亲就是坚持不卖,他认为房子有增值的空间。不曾想父亲想法真的是正确的,现在遇到政府拆迁,一下子就翻了好几番,真让我有点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父亲出身贫寒,三岁多就丧父,与他的母亲我的祖母相依为命。童年的苦难、少年的迷茫、青年的求索、中年的奋斗、老年的牵挂,构成了他平凡朴实的一生。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走得太匆忙。父亲只是一位普通中学语文教师,他不能像一些老板或大款或高官那样给予自己的孩子许多许多,但他给予我生命、给予我关爱,教会我怎样自立、怎样做人,这就足够了。
作为儿子,我没有好好地尽孝,为父亲生前做得太少太少。忙碌和疏忽都不能成为理由,我心里深深地自责,我没有好好的照顾他,没有经常回家转转,没有好好的陪他说说话、拉拉家常,没有好好的给他洗衣端饭,没有好好的给他购买新的衣服,没有好好的陪他到散步,没有好好的跟他谈谈自己的工作生活,没有好好的给他分忧解愁……山高可攀,海阔可越,塌了的路可以修复,断了桥可以重架,熄灭了灯可以重新点燃,唯有人的生命气息断了就再也无法挽回!这一切将成为我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和心头挥之不去的隐痛。我唯有借用《如果有个直达天堂的电梯》这首歌来表达我心中对父亲无尽的怀念。
“如果有个直达天堂的电梯
我多想不顾一切去看你
让你看看我的成绩
算不算有了一点出息
如果有个直达天堂的电梯
我一定不顾一切去看你
让你看看我的儿女
长得像我又像你
可惜没有直达天堂的电梯
只有那片再回不去的土地
还有我最后一个问题
能不能来世再续父子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