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和小河

我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孩子。我的家乡处于群山环绕之中。在我十岁之前一直住在半山腰，后来搬到了山脚下。我的童年时光就是从这座山上下来又上另一座山，奔跑和穿越在大山和小山之间度过的。

山脚下流淌着一条小河，哗啦啦地唱着歌蜿蜒曲折向西流去，像一条银色的丝带，奔涌的清流滋润着河边的原野。绿色的原野给了一座座山无限生机。小河背靠大山，大山拥抱小河。山是河的依恋，河是山的宠儿，山与河紧紧相连，不离不弃，万古不变……

春天的家乡美得让人目不暇接。看那漫山遍野盛开的鲜花，你怎能不喜欢？和小伙伴们相约，挎上外婆编制的小篮子，甩起妈妈梳得溜光的小辫子，蹦蹦跳跳地向山上跑去，耳边传来爸爸的叮咛声，“不要跑太远，早点儿回家吃饭”。被春风抚摸过的大山，野菜悄悄冒出了尖尖。不一会儿，篮子就装满了绿油油的野菜。有的野菜根茎很好吃，在没有零食解馋的年代，它们也称得上美味。满载而归的我们争先恐后地从山上跑下来，看见小河的第一眼就像回家投入妈妈怀抱般温暖。摘一片树叶放在泉水流出的石头缝里，一股细流流入嘴里，甘甜无比。春天的河水清澈见底，犹如一面镜子，水面上映着我们欢乐的笑脸。在太阳的照射下，河面上一半是山一半是水。

春天随着掉落一地的花瓣走了，夏天披着一身绿叶儿做的衣裳，在阵阵暖风里朝我们走过来。“不要到河边去”，妈妈不时地给我和弟弟唠叨，不过我们是叛逆的小孩，凡事都想自己尝试，不怎么听妈妈的话。我们喜欢夏天，其实就是喜欢玩水。尤其是在山上跑一大圈，在河里洗洗脸，挽起裤腿踩在青石上漂水花玩。北方的夏天是炎热的，火红火红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山里孩子是幸运的，早饭后跑到山的阳面，那里的野果子看起来十分诱人，尝一口却会酸掉牙，于是摘下来装进书包，回家给妈妈撒个娇，妈妈就会蒸熟给我和弟弟吃，为了分到和弟弟一样多的果子，我学会了数数。在没有口算题卡的年代，我的口算就是在吃野果时练习的。正午的太阳从来晒不到我们，大山的阴面一阵阵微风吹过，闻着身边青草的香味美美地午睡一小会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阵阵凉飕飕的风吹过，秋姑娘趟过了小河，走遍了大山。金黄金黄的麦穗沉甸甸的，清香的豆角饱满结实。东山上红彤彤的柿子像极了小灯笼挂满树枝。西山上的桃子、李子、梨儿吵吵闹闹来比谁更香谁更甜。南山上的野果子五彩缤纷，那些野生的草药甘心做它们的陪衬。北山上的野酸枣品种繁多，味道千差万别。人们脸上露出了丰收的喜悦，哗啦啦流淌的小河用美妙的歌声，赞美着大山的功劳。我出生在秋天，奶奶希望我一生丰衣足食，于是给我名字里取了一个“秋”字。在情窦初开的年龄，在走出大山的数条山路中，我和先生在其中的一条山路上偶遇，从此一条山路两个背影。在一个秋天的早晨，弟弟走了十几里山路给我把钢笔送到了镇上的中学，从那天开始我们姐弟俩再也没有吵过架。也是在秋天的一个下午，父亲和母亲把我从弯弯拐拐的山路上送到大城市求学。站在高高的山顶上，眺望山下的小河，模糊又清晰，那一刻我泪流满面，再多的泪水都无法诠释我对大山和小河的不舍和牵挂。

秋叶落满了大山和小河，天气逐渐变冷，一场大雪给大山盖上了厚厚的棉被，覆盖了结冰的小河，我们打趣说小河害羞地藏起来了。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是那样洁白无瑕，是那样纯净美好！夜晚一弯新月升上天空，照亮了大山，照亮了小河。我和先生在冰天雪地里走在山路上，却感到温暖而甜蜜。他曾深情地对我说，他最喜欢冬天，喜欢这孕育我生命的大山和小河。有他温暖的双手牵着我，我永远不会孤单。在月亮的映照下，雪路上留下了四串脚印。如果你也在场，一定感叹那是你见过最美的画面。

父亲和母亲长达几十年在这山山水水间辛勤劳作，用他们的肩膀托举我走出了大山。陪伴我成长的大山和小河见证了我的爱情，把我托付给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日月轮回，辗转了四季，生命在冬去春来中延续，一个生命一个故事。平平常常的生活就像我心中的那一湾河水，缓缓流淌过一个又一个四季，悄无声息带走春的盛开，夏的无眠，秋的诗意，冬的期待，只留下远方天边那好似一幅画的云朵。也许带不走，也许不忍心，也许生命已足够美，终究要给我留下梦的痕迹，在梦里我又一次拥抱大山，亲吻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