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睌。路过小区那片草坪时,一股湿热的气流,夹杂着泥土以及青草的味道扑面而来,突然给人一种莫名的振奋,一种久违的感动瞬间涌动着全身!草坪是刚被修剪过的,一缕缕的青草散乱地躺在平整的草地上,已经有些干了。每每闻到这青草的味道,鲜涩中带着原野的芬芳,总有一种难以言传的亲切和归属感,总会把我带回家乡以及小时候的梦里……
蓝天白云下,远山清晰得就像一幅画,眼前是望不到边的膝盖高的青草地,一阵风吹来,那草便齐刷刷地向一边摇摆着,就像小河里层层翻滚的波浪,耳边只有风拂过草尖“哗—哗—哗—”的如低吟般的天籁和“咯吱--咯吱--”的地排车轱辘在疙瘩土路上颠簸的声音!
三十年前初中的那个暑假,我拉着地排车走在那条乡间小路上,迈着自信的步子,因为自认为已经长大的我,决心要用行动为家里做点事儿了。那时候我们农村生活都还有些困难,家家除了种地没有别的生活来源,而当时我们兄妹三人都已上学,生活确实有些不如意,母亲于是喂了一头大母猪,卖掉每年两窝猪小崽多少还能补贴点家用。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放学后到村外的地里割一筐猪草了,每次把大把的青草扔进猪圈里,看到小猪们跑过来抢着吃的时候,总有说不出的兴奋和成就感!
夏天,村北的湖边,大片的野草疯长得比地里的麦子还要高,还要稠。母亲说,要是能打一垛干草冬天喂猪就好了!那时候大人们在地里干活都很忙,于是,我就盼望着放假,希望放假之后能打一垛喂猪的干草……
身后的村庄越来越远,大概走出有七八里路了吧。我拉车拐进一条小路,说是条路,也就是中间的草比两旁低了些吧,可能是有人在这里经常走过的缘故。虽然是早上六七点钟了,太阳已经升起了很高,但草尖上的露水还没有褪去,不大一会儿裤腿就已经湿漉漉的了。我找了一片平坦的地方放下车子,从车杆上取下水壶放到到车子底下,解开那盘沉甸甸的麻绳,取下了打草的大镰刀。
大镰,镰杆长约三米,镰刀五十公分左右,适合在平坦开阔的草地上使用。打草时,镰刀贴着地面放平,下身左腿在后,右腿在前,稍蹲,拉开架式,上身左手在后,左臂和左胸夹住镰杆,右手使劲推动镰杆。“唰——”,身体前面半圈儿的草便齐刷刷地倒下了……
地里生长的主要以水稗[bài]子草为主,还有水蓬棵、野艾草等。随着前面的草一排排地倒下,身后的草地已如足球场般平整,到处弥漫着涩涩的鲜草的清香,和土腥的味道,站在草场中间,竟然无端地生岀几丝豪迈!
为了把打下来的草尽快晒干,一般都在天气晴朗的日子打草,所以打草时还要忍受着太阳的暴晒!打草也是力气活,不大一会儿,汗就流下来了,干渴也随之而来。于是坐地排车上喝着水,自豪看着面前大片的劳动成果。累了的时候,就在车子底下铺上干草,躺在软绵绵热烘烘的草地上睡一会儿,没有人打搅,也没有人催促,只有蛐蛐儿在旁边不知哪个角落里低鸣,和着青蛙的叫声,一切都那么安闲、清静,那么自然、洒脱……
临近中午的时候,弟弟找过来了,戴着个竹编的草帽,扛着个木叉(一种农具),就像个稻草人,引得我哈哈大笑,干活的劳累顿时一扫而光。弟弟说,母亲让过来帮忙翻一下草,顺便拉半车草回去,天太热了,得早点回去。于是,我用木叉翻动着最早打下的已经半干的草,弟弟从车上取下筢子搂了几堆刚打下的青草,理顺压实了抱到车上……
其实,很多年以后我都常常记起,在那条草地的小路上,我架着车杆,弟弟在前面拉着车,太阳下的那两个瘦小的身影慢慢移动着!这一年的暑假,我真的打了一大垛的干草,在村口和麦垛在一起,磨成的草面子和粮食混合着喂猪,一冬天都没有吃完!
没有鲜花沁人的芳香,那些鲜涩的青草的味道,却足以让我沉醉入梦三十年,那个清新的原野,那片软绵绵的草地,那个夏日的暖阳,那条曲折的小路,还有那两个拉着车的懵懂的少年……
(2016年6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