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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义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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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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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洼那片地

在我们老家,种地劳作的地方,往往是按方位和地势去叫的,例如,地在村南的山坡上,就叫“南坡”。而我们村的地都在村北湖边的洼地里,所以就习惯叫做“北洼”。小时候,看到人们扛着农具或拉着地排车下地打招呼,总能听到那一句“下北洼干活去”!

“北洼”其实就是东平湖里的一片湿地,据说早些年村子就在那里面距湖边近两公里的地方,小时候下地干活,常常路过一片土丘高地,其中一侧树着一大片的石碑和房屋的残垣,那片地被老人们叫做“家庙”,那里就是老村的遗址,经多年湖水冲蚀,如今已没入湖底。原来那里因为地势低洼和频繁的水患,村民们生活苦不堪言,被迫整体搬迁到湖岸边居住生活,而“北洼”就成了种地劳作的地方,在我的记忆里,那里是望不到边的庄稼地和茂密的荒草原!

为了保障基本生活的口粮田,人们在“北洼”一片大概东西两公里、南北一公里的区域围起了一个坝子,洪水小的时候,可以在坝子里面种地,水大了坝子内外的庄稼会被一同淹没,收成很不稳定。因此,那些年,我们这里每家每户的院子里几乎都有一两个大囤,家家囤粮,以备不时之需。

每块地都有自己的名字,“家庙”就是老村和老祠堂周围的那块地。在“北洼”,曾经有一个东西长五六百米的中心地带,是当时村里统一规划的打麦场和生产生活场所,由于地势稍高,被叫做“高场”,记忆里从东到西是一排高大的土房,相互间隔成五个部分,是那个年代全村五个生产队的食堂、仓库和牛马棚,我最初的记事就是从那个热火朝天的场面开始的,一边是牛粪马粪的味道,一边是馋人的馒头飘香;“高场”的打麦场里,牛欢马叫的声音,人群吵吵嚷嚷的声音,马车吱吱扭扭的声音,孩子们打打闹闹的声音,常常出现在我儿时的梦里……

随着时代的变迁,“高场”里仍然堆放着一座座高大的麦垛,但那些热闹的场景不见了,每家每户都分到了自己的承包地,我家也分到了几分到几亩不等的几个地块。在“高场”分到的四分地,平时大部分都是用来种菜的,主要有白菜、萝卜、茄子等,常常跟着大人们去浇菜、施肥、捉虫子,但更多的时候,小孩子是没有耐心的,一有机会就会趁大人们不注意远远地跑开,叫上几个小伙伴,到那些麦垛和田地间去玩耍和捉迷藏了!

农忙时节,每天一大早就得“下洼”干活!庄稼地离村子太远,为了多出活,节省时间,人们带着干粮、带着水,早出晚归,一干就是一整天!上初中那会儿,有一年大旱,湖边的土地露出水面,我家七口人分得了二十多亩地,由于那时没有机械、没有耕牛,从剜地、耙地、播种、施肥、浇水、锄草到收割,全靠手工农具,父母带着我们,常常要在各个地块之间不停地忙活,汗水洒遍了“北洼”每一个角落!

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是怨言,疲劳和汗水留给我们的只有怀念,只有跟着父母种地的热情,只有种好地、过好日子的憧憬!累了困了,就薅一把草铺在地头上歇一会儿;渴了饿了,就停下来找个背风的地方喝些水、吃些干粮!农忙太累,炒上一罐头瓶子咸菜或煮上几个鸡蛋带着,调剂一下单调的伙食,补充一下身体的营养,也算是一种不错的奖赏了!家家都在地里忙碌,相邻的,不相邻的,停下来转转,抽支烟说会儿话,缓解一下劳累,交流交流你家干了多少活了,我家忙完了几块地……

远处,“高场”里的麦垛也不见了,那些高大的土房慢慢的只剩下了四面的墙!“高场”西面的“北林”是最低洼潮湿的一块地,在我们这里,坟地也叫林地,那里长眠着村子里的老人们,庄稼很难种了,进去的路也很难走,大大小小的坟头早已被野草掩盖着,掩盖不了的是野草中那些记忆里的面孔,和土房的墙慢慢被时光剥蚀的苍凉!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这些偏远的农村,水果是很少见的,但“北洼”就有一大片的“梨行”,是村子里的,周围隔着高高的篱笆墙和荆棘,专门有人看守,很神秘的一个地方!从旁边经过时,总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如雪般的梨花开了落了,梨子飘香,远远地就能闻到,诱人的香!记得有一年,家里分了一大筐的梨子,兴奋得洗都没洗就咬一口,顿时一股清凉香甜的梨水流过舌头,渗入嗓子,直沁心脾,让人陶醉……

在这一次甜蜜和兴奋之后,梨树却没了,我家也分到了一小块的地,可以去“梨行”种地了,却再也没有了梨子飘香的诱惑!

与梨子有同样诱惑力的,还有桑葚子和土枸桃子,只是它们都长在坝子的斜坡上,没人看管,没有“梨行”神秘罢了!坝子是用来防水的,但这里的土都是沙性的,很不耐冲刷,所以坝子上种满了柳树和杨树,其间密植了桑树、土枸桃子树和棉槐条子等灌木,用来固沙防冲刷。结果时土枸桃子红彤彤的、油亮亮的,而桑葚则白中带红、红得发紫、紫得发黑,这两种果实都不大,但鲜嫩嫩、水灵灵、娇滴滴地挂在那里,虽然不是什么人间极品,确也招人喜爱!干活的空隙,只要有机会,几个孩子就会撒丫子冲向坝子,说是到树下去凉快凉快,其实是冲那些果实去的,一阵折腾之后,每个人嘴上、手上都会沾满红的、黑的汁液,洗都洗不掉。不过大人们说,这些东西虽然酸甜可口,但都不可多吃,吃多了是会上火、生口疮的。

靠近坝子的一块地,因为坝边种植着稠密的棉槐条子,被叫做“条子地”!棉槐条子,也叫紫穗槐,对环境适应性好,柔性大,长得快,一般每年都能窜出一两米,除了有较高的绿化防护功能,那时更多的是用来编筐、编篓,家里的大囤也是用它编制的,有一米多长的直径,一人多高,里外刷上一层泥,晒干就可以盛粮食了,也算就地取材,物尽其用吧!

上班以后,由于工作的原因,已经很少回家下地干活了,只有父母以及村里的那些老人们还在守护着村子,守护着那片土地!偶尔一次回家,跟父亲去了一趟“北洼”,庄稼已经很少了,大部分都种成了杨树,只有孤零零的一座石房子矗立在那里,在原来“梨行”的北边,那是林业上的,后来废弃了,队里的二爷爷就住在那里,二爷爷无儿无女,孤身一人,老人手哆哆嗦嗦的,叼着个大烟袋,满身的烟味,终生没有离开,在那里守着整个“北洼”……”

“北洼”那片地,是我们几代人生长生活的地方,难忘那里富饶肥沃的土壤,默默无私地养育了我;难忘那里丰美茂盛的林果,遮风挡雨,把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送给了我;难忘那里曾经勤劳朴实的亲人,和蔼慈祥,把那些遍野的劳作身影和欢声笑语的热闹场景根植在我的记忆里……

如今,东平湖已经成为南水北调的蓄水湖,湖水基本恒定,已经无法正常种地了,环保治理也不允许湖水有半点的污染,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离开这片土地开始了新的生活。“北洼”里的那些地变成了湖中茂密的森林,周围的湖面也长满了望不到边的芦苇和荷花,这里已经成了一个旅游的景观。

当多少年以后,走进这一片荒野,寂静得只有风声和鸟声,也许再也没有人会记起这一片的土地,这里曾经的村庄,曾经的人,和曾经发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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