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一个人的夜路

小时候，总感觉夜特别黑，夜路特别恐怖，我特别胆小！

有一天在村北的麦场忙到傍晚，大人们便安排我先回家，到家有四里多地，也就半个多小时，每天走来走去，熟悉得很。没想到那天走到半路，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没有月亮，头顶上只有满天的星星，周围黑黢黢的，两旁全是收割后的麦茬，连路也模模糊糊的了，前后没有一个人，无尽的恐惧突然袭卷了全身。远处，隐隐约约的村庄的灯光，也就几百米的距离了，但前面路边有一大片的坟地，周围长满了膝盖高的野草，阴森森的，每次经过都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快要到了，是回去还是继续走？思考着，脚下却没有停，因为总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不敢回头，也不敢向两边看，在经过那片坟地时，突然间什么也不想了，竟然情不自禁地“啊—啊—啊—”地大叫着跑了起来，向着村庄的灯光，奋不顾身地飞奔着……

其实，这之前，在夜晚我是连屋都不敢自己出的。也许，每个人都要经过这么一段路，一个人的夜路，虽然充满着恐惧，但真正走过了，也就走过了！

上高中的时候，每个周六或周天都要回家拿一次干粮，学校离家八里多地，那个时候我已经学会骑自行车了，回一趟家也是半个多小时。但即使节省着吃，每周一次的干粮也还是不够的，特别是夏天天热，也不敢多带，于是中间总要回去一趟。为了不耽误上课，一般回家的时间就安排在了周三或周四的晚自习后，第二天再早起赶回。学校到家的路还算好走，但因为是土路，路窄、弯道多，有些地方坑坑洼洼，晚上骑车也还是得小心翼翼的，一路上要经过四五个村庄和那些土屋里透出的微微的灯光，路上也会偶尔有行人经过，头顶上依然是满天的星星，依然是黑黢黢的夜，依然是模模糊糊的路，我只能靠着路和两旁的的树影慢慢前行 ，但回家的迫切和兴奋冲淡了一切，包括对夜路的恐惧，也许母亲早已准备好了可囗的饭菜和那一碗香喷喷的鸡蛋水……

在家和学校的奔波中，总有前面的灯光在闪烁，虽然需要在黑暗中倍加小心地走好每一步，但在潜意识里，一个人的夜路渐渐地却不再那么恐惧了！

二十多年前，为了上学，从没岀过家门的我，带着全家人的希望，经过十八个小时的火车颠簸，走进了一千多公里外的古城西安。面对多少年读书向往的大学，陌生的都市，繁华的街巷，涌动的人群，一切都充满着新鲜和好奇，但夜晚静下来时，却又衍生出一种无助的孤寂！常常地，在那些夜晚，一个人默默地走出校园，漫步在灯光璀璨的街头，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想着家乡那个黑夜里的村庄，又想像着将来又该是一种怎样的生活……

好在有邻村的贺二爷，早年当兵转业到西安机械厂，在我在他乡最举目无亲的时候，到学校找到了我，把我带到家里，做了一桌子的菜，并用已不太标准的家乡话和我拉家常，让我倍感亲切，又有了一种在家里的感觉！饭后下午六点多，天还很亮，我谢绝二爷非要送我回校的好意，坚持一个人回去。二爷的家在西郊，学校在南郊，路程确实不近，但那天我没有坐公交车，而是顺着街一路向东，边走边玩边看，一直走到火车站，已是灯火通明，再折向南，还是一路数着公交站牌走下去，累了就坐在路边歇一会儿，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走到学校，其实，那一路，我已经走过了大半个西安城。

多少年后，常常回忆起那时那个远方的城市，走过那段夜路的时光，那些路边的商店、小摊，那些耀眼的灯光，那些操着各色口音的匆匆的人们，孤独与繁华同行，青春与成长同行！

工作的小城不大，但也是高楼林立，万家灯火，每条街都很亮，对黑暗的恐惧已经不复存在了，人总是要长大的吧，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但我还是一直保持着一个人走路的习惯，特别喜欢在夜里一个人走走。单位到家大概六七里地，晚上下班走回家也是半个小时，沿着街一路走下去，边走边看边思考，舒展一下僵硬的身体，缓解一下工作的疲倦，整理一下凌乱的心情，一个人的夜路，走着走着，其实也就走成了一种享受！

人的一生，要走过很多的夜路，有时候有人同行，更多时候也只能一个人走。想想那些年，那些一个人的夜路，有黑暗有恐惧，有坎坷有孤独，有人聚有人散，有失落欣喜，但只要怀惴一个梦想，心存一个执念，勇敢地朝着前方，哪怕是黑暗中微弱的灯光，坚持不懈地走下去，就一定能迎来坦途和光明！

（2021年5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