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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义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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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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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穿过故乡的小巷

巷子,在北京叫胡同,老北京的胡同和四合院是出了名的,不但是人们生存生活的空间,更沉淀成一种质朴的文化在里面,提及时常常让人想到的就是和睦的邻里乡情和温馨的恬静生活,而在我的家乡农村方言叫夹道或夹胡道,大概意思就是狭小的过道吧!

老家的村庄,在一个偏僻的湖的南岸,四十多年前,我的祖辈父辈们为了逃避水患,经过多次搬迁,最后用肩挑手推的办法,在湖边筑台建房,长居在这里。村子是统一规划的,房屋宅基东西、南北整齐划一。北面靠着湖堤是一条东西向的大街,从大街下来向南就是一条条再熟悉不过的小巷了。

我家门前的小巷,大概有一百米长,两米宽吧!但起初,小巷并不怎么狭窄,两旁是低矮的土屋和一米多高的土墙。站在中间,一眼就能看到北面波光粼粼的湖面,和南面望不到边的庄稼,翘翘脚就能瞧见院子里的鸡鸭。常常地,一辆辆拉着庄稼的地排车摇摇晃晃地进来,又吱吱呀呀地离去……

村庄的小巷,不像大城市里的,青砖铺地,红墙灰瓦,古色古香,威严高大,其实那里通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腐朽味道!小巷永远满含着清新的农家的土味,脚下的土路,两旁的土屋、土的院落,那些土墙是用铁叉子垛上去的,外面刷了一层薄薄的泥浆,日晒风吹雨淋,混夹着麦秸麦糠的粗糙墙皮被逐渐剥蚀,片片脱落,真应了那句“土得掉渣”了吧!

还有石头!对于我们这个湖边偏僻的乡村来说,石头要从湖对面的山里运过来,是非常珍贵的,小时候盖房时常常看见那一拉溜的马车载着石头进村,那阵势让人难忘。石头是用来垒地基的,石板用作门坎石,大概起到半米多再垛土墙,也许是为了防备雨水冲刷吧!还有檐石,虽然没有城里的挑檐那么精致和富丽,但镶在墙顶融进土里,却也是再和谐再完美不过的了!麻雀是少不了来掺和的,它们见缝插针,在檐石下的小缝里就势开辟出自己的小窝,于是在巷子里,一年四季陪伴着我们的,就是这些叽叽喳喳、飞来飞去的小生灵了!

还有小草!随处可见那一抹一抹的绿色,在路旁的墙角,在石缝,在屋檐,在任何一个角落,它们毫无理由地冒出,又毫无理由地点缀着小巷!没有人关注和赞叹,但生命的顽强,生长的艰难,在困苦的环境和默默的承受与抗争中,却已茂盛得足以让人咋舌了!

还有细雨!就是那么淅淅沥沥地下着,看着水顺着檐石流下,形成一道比雨更密的水幕,水花在地面溅起,冲击成一道深深的水沟!常常记起,在濛濛的雨中,那些戴着草帽,扛着农具,跑回小巷,跑回家门的身影,湿透的衣服,粘着泥疙瘩的布鞋……

还有那些伸出院落的枝条!树永远是村庄不可或缺的元素!看看那些树吧,榆树,杨树,香椿树,石榴树,枣树,……,没有什么名贵的树种,也不仅仅是为了遮风挡雨乘凉,但在那些过去的日子里,每年的春天,树叶、榆钱、杨树毛毛,都曾是我们餐桌上的美味,香椿芽、叶腌制的咸菜,节省着一吃就是大半年,一个石榴、一把红枣,也曾经是我们这群馋嘴的孩子可望而不可及的……

小巷里,每两家的大门都是对着的,也许就是为了拉庄稼的车子拐弯方便吧!大门的设计虽然有些土气,但在人们朴素思想里,还是要有些实用和讲究的,家家门口两旁都有一对方形的石座或条石,可以坐下歇息或聊天,门口一侧一条排水的过道,在雨天可以很快排出院内的积水,大门是用石头的底座抬高的,中间挡着一块木头的门槛,大门里面是一个不算太大的门房,里面的一边常常堆满了常用的农具,推开沉重的木头大门,迎面就是贴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福”字的“迎门墙”。按照风水的说法,大门是“气”之入口,是家财、人丁兴旺的根本,迎门墙可聚敛这种“气”,使“气”内敛。但我认为,也就是让人进院有个缓冲,不至于推门对院内一览无余吧!

记忆里的小巷总是美好的!

清晨,伴着火红的朝阳,吱呀一声推开大门,一群鸭子“嘎嘎嘎”地叫着争先恐后地跑出院子,却在小巷里一字排开,大摇大摆地穿过小巷,扑到村后的湖里面去了。每家的鸭子都是一伙儿的,它们晚上下蛋,白天到湖边捕食,各家的鸭群见面都会点着头打着招呼,一起到湖里玩耍,傍晚又排着队大摇大摆地穿过小巷,各自回到自己的家里,生活简单有序而惬意!

而我们,也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该背上书包,跑出小巷去上学了。巷口的大街上,大家都打着招呼,嬉闹着,追逐着,少有的几个骑自行车的,一路按着铃铛显摆着吆喝着穿行在人群中,而村头学校的钟声响起,那是在不紧不慢地催促着我们……

记忆里的小巷总是热闹的!

小孩儿在巷子里跑来跑去,跳绳、丢沙包、踢毽子、推铁环、摔哇呜,无忧无虑地玩着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游戏。

一旁的大黄狗不停地摇着尾巴,静静地看着,巷口偶尔有生人走过,或东家的大婶因为丢了东西在大街上叫骂,惹得一阵阵“汪——汪——汪——”的狗叫声又响起。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货郎鼓的声音鼓动着人们的心,首先是玩耍的孩子们撒腿便向巷口跑去,随即货郎小车就被孩子们和大闺女小媳妇围了个水泄不通。走街串巷的货郎是一个时代的产物,那车上的箱子简直就是一个宝盒,虽然不大,却总能拿出人们想要的东西,小至针头线脑、香皂、雪花膏,大到围巾、衣物,孩子们用的田字格、演草本、铅笔、橡皮,吃的大米花,扎的红头绳……。那时的孩子们没有零花钱,但东西是可以用物换的,酒瓶子、破胶鞋、废铁等等,都是孩子翻箱倒柜搜罗的对象。总之,一阵忙乱之后,无论换到东西的没有换到东西的,还是都不肯离去,跟着那货郎鼓的声音满街地跑!

夏天的傍晚,大人们陆续从地里干活回家,小巷里充斥着人们的说话声,叮叮当当的农具碰撞声,和路上车子的声音。吃饭了,大家都把小饭桌搬到自家大门前,那曾经是小巷一道独特的风景,家家都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说着话,有呼唤家人出来吃饭的,有叫喊盛饭上饭的,有骂骂咧咧训斥孩子的,还有拿着馒头端着碗串门打招呼的……

记忆里的小巷总是温馨的!

大娘婶子们在小巷的荫凉下支着桌子,或搓着麻线,或纳着鞋底,或做着针线活,或端着簸箕挑捡着豆子,风儿总是不急不缓地吹着,她们说着家长里短,不时地看看天,看看是不是该做饭了……

袅袅的炊烟掠过小巷,飘散在村庄的上空,闻着饭香跑着回家,人还没进大门口,声音已经进了院子,“娘,饭做好了么?”这也是我们那个时候放学回家的第一句话吧!

几家的老人总爱坐在大门口聊天,聊着他们的那些往事。那些属于他们的故事,那些尘封的往事,也许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在他们逐渐衰退的记忆里,仅存的一些谈资了吧!

每次放学经过时,总要停下一一打过招呼,骨子里不知道什么是礼貌,也许就是为了博得身后那一句“这孩子真懂事”的夸奖吧!那些老人们也总会在这一句夸奖之后,起身补上一句“放学了,也该回家做饭吃饭啰”!

有时候,常常想起那些人,那些村里的老人们,我的爷爷奶奶们,我的大爷大娘们,在恍恍惚惚的梦中,常常地,他们就坐在那里,坐在家门口,或游荡在我的小巷里!他们在静静地,看我们远去,盼我们归来,远远的那些身影,也定格在我已在衰退的记忆里……

前些年,村里的那些低矮的土屋被新盖的高大的平房替代,两旁的门房和大门也都漂亮了,土路变成了水泥的路面,也干净整洁了,小巷见证了所有的变迁。燕来雁去,寒来暑往,原来的老人老了去了,原来的年轻人结婚了生子了,从前的孩子们人长高了长大了,上学了离家了,在外发展事业的都搬家了出去了,小巷见证了所有的岁月。人口的流动,生活方式的改变,当初的温馨和热闹景象不再,小巷默默地承受了所有的孤独和寂寞!

 看惯了城市宽阔的街道,村庄的小巷明显地变窄了,但也让人更加地留恋了!不远处,已经盖起了社区和楼房,村庄和小巷也许已经在时代的变迁中完成了它的使命,在不久的将来,或许真的要成为我们梦里的念想了!

“落叶寒蝉小巷深,枯藤斜日半墙阴。读书稚子当轩坐,为客衰翁倚杖吟。沧海未知终老计,白头难忘故园心。弊裘零落余双袖,清泪年来似不禁。” 一次又一次地,走进这条小巷,狭长而又充满着沧桑,在我的梦里,在我的记忆里,已不仅仅是一条小路,一道风景,更多的却是内心深处那长长的眷恋,那不尽的偎依,和如获释重的归属感,还有那些满在心头的,隐隐的痛……

时光穿过故乡的小巷,喧闹声消失在岁月的尽头!

夜深了,皎洁的月光笼罩着长长的小巷,依如那些年,只是在光与影的世界里,孤寂的村庄已静如荒野,只留下村边的蛙声和虫鸣……

(2020年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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