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网上、电视上看到有收割玉米秸秆的大型机器,收割、粉碎、压缩、打包一次成型,然后统一进行装运,看起来很科技、很高大上的样子。据说打成捆的秸秆有很多用处,可以作为畜禽的饲料,可以用作造纸的原料,也可以用作生物质发电的燃料,确实产生了不小的经济价值。
有时候,看着收割后的光秃秃的田野,脑海里总浮现出那些曾经随处可见的麦垛草垛,在田间地头,在打麦场里,在房前屋后,在村头村尾,它们静静地矗立着,守护着,是记忆里一道永远也抹不去的风景……
还记得在小时候的打麦场里人们垛麦垛的场景。当那些厚厚的麦秆被石磙一遍遍辗轧脱粒之后,就开始在麦场的角上或边上垛麦垛了,这种活至少需要两个人以上配合才能完成,一个人站在垛上,另外一个人在垛下。在垛下的用木杈把麦秸拢一小片压一压,然后从下贴地面挑起,“嗨”地一声甩上去,上面的听到声音就会快速地伸出木杈接住,很是默契!
麦垛一般是长方形的,也有垛成圆形的,垛麦垛也是有一定技术含量的,一般上面的人对垛的大小、方正、倾斜要有个全面的掌控,但是垛上的人又看不到下面的情况,所以在垛麦垛的过程中,下面的人还要不失时机地刷麦垛,就是用木杈或筢子,把麦垛有凸出的麦秸刷掉、搂平,把四角的边棱打造齐整,并对垛上的人摆放麦秸进行指导和提醒,不但要使麦垛达到整齐美观的效果,还要必须牢固,也有垛完之后因为倾斜不牢靠而歪倒的,那样的话就得重新翻工了!
随着高度的不断增加,上面的人根据垛的大小,看着差不多了,就会在垛垛的过程中一圏圈缩小,形成一个近乎半椭圆的顶。为了防止下雨进水腐烂,人们往往会在顶上铺上一层薄薄的麦穰,然后再用一些麦穰和泥,糊上一层泥浆,麦垛就算完工了,那些草垛柴垛的工序也都差不多。一般的麦垛有四五米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会被压瓷实、变矮。
那时家家户户一年四季的烧水做饭,冬天的烧炕取暖,家里的牛羊鸡鸭等畜禽喂养,甚至是盖屋铺床,都离不开这些柴火和草料,因此这些周边处处的麦垛草垛,是和农村生活紧密相连的,也是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
麦垛草垛里浓缩着永远也散不尽的烟火气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比麦垛的多少,就能看一个村的兴旺情况,我们村是一个近二千人的大村,村子大人口多,垛也就多。那个时候村庄内外,放眼望去,高垛林立,很是壮观,在当时的情况下,虽然实在谈不上什么富有,但也算是很撑面子的了!
当村庄和绿树间快要冒岀缕缕炊烟的时候,常常会看见大娘大爷们挎着个筐,或端着个簸箕,到村边的麦垛柴垛上,去拽柴草。我们也都喜欢跟着母亲去拽柴火,从那些麦垛柴垛的一边,得使劲拽,才能拽下一缕缕的柴草,因为用作柴火的垛大部分都是老垛,已经压得很瓷实了,得好大一会儿才能拽出一筐。平时的烧大锅或点炉子,这麦秸和树叶只能是当作“引火儿”的,否则两大筐也做不了一顿饭,那时候农村的主要柴火是玉米秸、玉米芯、棉花棵以及树枝之类的。灶膛里的火旺起来了,厨屋内外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和诱人的饭菜香味……
因为村庄的北面是湖边大片的草地,所以家里但凡有勤快点的,都会在秋天割上一大垛的干草。记得最好的草料是水稗子草,在水边的湿地上大片大片地疯长,大概都有半人多高,开过花都带着草籽,很适合冬天打草面子,和麸皮或麦糠掺在一起,喂猪、喂羊、喂牛、喂鸡鸭鹅,都是很好的饲料。初中放秋假时,我就割过一大垛的干草,在巷子口不远堆着,那几年家里喂了一头大母猪,每年都能产上两窝小猪崽,用来补贴家用。 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几个垛,我家那时候就有麦垛、草垛和柴垛,都在村北口的坝边上。有趣的是,也有拽柴火时摸错了垛的,也有偷了人家的柴火被发现的,不时有家庭妇女在村边的胡同口扯着嗓子骂大街。
这么多的柴垛一个接着一个,火灾也是时有发生,特别是在秋冬天干物燥的时节。记得有一年冬天的夜里,有人从路边经过,闻到浓浓的烟味,走过去时已是浓烟滚滚,正好刮着大风,当大声叫起人们扑火时,已是火光冲天了,幸好村边就挨着湖边,人们扛着铁锨、提着水桶、端着脸盆好一阵忙活,才将火扑灭,但是已经有十几个垛成了一堆堆的草灰。起火的原因,据说是有人随手扔烟头引起的,派出所的人来了一趟也就不了了之了,总之冬天没有了柴火,连烧水做饭取暖都是个问题!
孩子们是不管这些的,那些麦垛草垛间,也曾经藏着童年不尽的乐趣!常常地,几个顽皮的孩子冲锋陷阵,爬上人家的垛顶玩耍,被大人追赶着跑的时候是有的,因为垛顶被踩出窟窿,下雨时垛里会浸水沤烂。冬季天气寒冷时,我们也常常钻到麦垛里避风、取暖和玩耍,弄得满头满身都是麦草,白天暖洋洋地晒太阳,晚上月光下,又常常在大片的垛间到处跑着捉迷藏,记得有一次钻到麦垛里等着伙伴们来抓,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引得大人们好一阵喊……
麦垛草垛柴垛,还有家家户户院子里的粮囤,都是那个年代里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是我们储备的吃饱穿暖的底气!如今,我们冷暖无忧、衣食无忧了,在远方的那个故乡,那些大大小小、高高矮矮,浸润在晨光、薄雾和炊烟里的,散发着麦香草香和土腥味的麦垛草垛,却随着岁月的剥蚀在渐行渐远,就如同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和声音,也会不会慢慢地消失在我已经残缺的记忆里呢?
2022年1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