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仍在不紧不慢地下着,从上午一直到下午。天有点暗,屋里有些沉闷,推开半扇窗,哗哗啦啦的雨声伴着一股湿重的气息迎面扑来,风不算大,但仍有不少的雨点儿砸到玻璃上轻轻地滑下,形成一道道流动的水痕……
下班的时候,雨又大了。于是便打了辆车回家,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也堵车了,街上车一辆挨着一辆,三公里的路竟然跑了二十多分钟!车前的灯光下,洋洋洒洒丝丝缕缕的,雨滴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啪地砸在明晃晃的地面上,满地水花飞溅,一辆车打着双闪、按着喇叭从前面疾驶而过,溅起一道水雾,堵在雨声、机器声、喇叭声里,乱糟糟的一片,简直要让人焦躁了!
居住在城里的人,也许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这个纷扰喧闹的世界,这样的场景只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了。我却是一个喜欢清静的人,就像在这样的雨天,喜欢一个人静静地于窗前,看雨听雨,而脑子里闪现着的,始终是儿时乡野里的雨!
司机师傅四五十岁的样子,是城西二十多公里外的东阿镇人。“早上还在庄稼地里干活,这一下雨就利用空闲跑到城里开车拉人了,看这雨,地里没有个三两天是进不去人了,庄稼都要熟了,这天也真是……”,他也是很着急的样子。是啊,又是一年满怀希望的秋收季节,关键时刻又下起了雨,确实让人焦心!上学时过个周六周天总盼着下雨,可以不用下地干活了,但我们哪知道大人们的心思啊!
每一个从乡村长大的孩子大概对雨都有一种难以释怀的情结吧!记得小时候跟着大人们在齐腰深的玉米地里锄草,大晴天突然吹来一阵阵凉飕飕的风,看看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乌云过来,这时总有人喊一句“雨魔来了,快去避雨!”大家扛起工具就往地头跑,那时整个田间只有一片高地上林业看护的几间房,是人们避雨的唯一去处。田野里,噼里啪啦的雨打玉米叶子的声音,由小而大,由远及近,奔跑中,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湿湿漉漉的,一大群人挤在屋里,嘻嘻哈哈地笑着侃着。如果狂风带雨,时间长了,地里的玉米棵被刮歪或倒伏了,就要根据情况一棵棵地扶正,农民种地不容易,侍弄庄稼不但要有丰富的技术和经验,还要有足够的耐心和耐性!
对于雨,庄稼人常常是既盼又怕。“好雨知时节”、“春雨贵如油”,当秧苗青青的时候最需要,适当的雨水不但促进了庄稼的生长,还能节省不少浇地的费用,但如果在麦收或秋收的时候,人们的心是被天气揪着的,忙活了一季的成果,极有可能被一阵狂风暴雨或绵绵的阴雨造成减产或绝收!
在儿时的记忆里,房屋最初是低矮的土屋,屋顶也是用箔栅和麦秸铺底,撒上一层干土后,再用白灰捶上厚厚的一层,缺点是平顶还容易干裂。一到雨天,屋顶的裂缝就滴漏,常常是屋外下着大雨,屋内下着小雨,脸盆、水桶、瓦罐全都用来接水,屋里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再加上潮湿和霉味,让人备受折磨!
儿时的雨天,大多都是呆在家里等大人们从地里回来。学校就在离家不远的村头,下午放学后,我们兄妹三个先后冒雨一路小跑到家,赶紧写完作业,然后跑到厨屋忙活着做饭。从上初中前,我们三个就已经学会了熬汤、烙饼和炒菜,饭做完了,外面的雨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着,屋里满是饭菜的香味,我们静静地等着大人们回来。听到大门底下传来叮叮咚咚的放船桨和农具的声音,饭菜已经端上桌了……
更多的时候,是在雨中耍闹。小伙伴们都是在家里憋不住的,用装化肥的鱼鳞袋子折成一个雨披套上,在濛濛雨中就往外跑,胡同里、大街上,专捡水汪趟水汪跳,在一片片泥泞的地面上窜来跑去,不多大功夫,鞋底就会粘成一个大疙瘩,走起路来很费劲,甩都甩不掉,于是只能找个小棍棍或石头片使劲往下挑往下刮。
夏天的雨也是最为豪放的,俗话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乡野的河边绿柳掩映,知了声声,宁静且祥和,而天却像闹着玩似的,前一分钟明明还是蓝天白云,眨眼的功夫乌云滚滚而来,遮天蔽日的,伴着一阵隆隆的炸雷,狂傲的雨随着风打落在摇摆的树叶上,凌乱的河面上密密麻麻的水花飞溅,不时地一条鱼儿跃出水面,也来凑着热闹。而我们,常常在雨中打闹着奔跑着,还没来得及找到避雨的地方,已经来了个痛快淋漓的洗礼,奔跑中没有忧虑,没有烦恼,尽管回到家已全身湿透,但内心却充满着无比的快乐!
我还是喜欢儿时那乡野里的雨,虽然有时它带给我们诸多的不便!我喜欢雨孩子般的任性,喜欢雨中隐隐的青草的气息,喜欢雨中散发着的泥土的芬芳,喜欢那些奔跑着淋雨的日子,更喜欢一家人听着风声雨声,在厨屋的灶台前围着小圆桌吃饭的欢声笑语!
独坐窗前,窗外路灯下的雨还在洋洋洒洒地飘着,悄悄地天凉了,这秋夜的雨确实有些缠绵,虽然少了如魂一样的东西,不过我也有些习惯了!
(2023年9月19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