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早晨又开始赖床了!也只有在这样的天,外面刮着点儿小风,一个人缩在被窝里,看着窗外深邃的星空,懒懒的什么都不去想,这暖暖的感觉真好!
在北方的寒冬里,一天有近乎一半的时间是赖在床上的,所以在生活里常常被忽略的床,与我们真的是亲密又亲密。又是秋冬时节,久违的梦又来了,有时候很温馨很依恋,但又常常伴着痛楚伴着惊悚,猛然间从睡梦中醒来,那场景又像一闪而过的火花,总想努力地抓住些什么想起些什么,但总又抓不住想不起!只有身下的床,还在辗转反侧中,似乎也在陪着我隐隐地叹息!
梦里其实也有床,总梦见被厚重的被子紧紧地围裹着,艰难地翻个身,又有凉风从逢隙里进来,而身下的草栅子,稍微一动就窸窸窣窣地响着,窗外的天还是有些黑,大街上有了走路的脚步声,摸了摸暖在被子里的棉袄棉裤,还是有些凉,“又得去上学了”,起床有时候也成了一种抉择和勇气。
不像大东北的土炕,在鲁西南一带的农村,更多的却是木头的架子床。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家乡这一带农村的生活条件还较为落后,家里的床也就没那么讲究了,通常是就地取材,由粗糙的木头做成简单的床架,一般由四根床腿两个床帮和横梁相连接组成,木头的床板也是很少用的,大多用干树条子、高梁秸或苇子杆代替,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草栅子,再铺上席子、床单或褥子,非常厚实暖和。床腿的高度一般四五十公分,加上上面厚厚的一层铺盖,还是比较高的,而床下还可以放东西。
不像大户人家的床,讲究的是舒适和豪华,在木料的选择和工艺的设计上讲究高档和精美,还往往会配备如橱柜、床垫、帷帐等装饰用品,以打造整体的豪华氛围,彰显其身份和品味。对于农家来说,也就是尽量能有一个好的睡眠空间吧,一般人家的床都是这样简朴,虽然外观没有那么精美,但它们坚固耐用,在那时的农村环境里,讲究的也就这一点了。
小时候在寒冷的冬季里,新打的草栅子上铺一层厚厚的棉褥子,踩上去软绵绵暖洋洋的,带着一股浓浓的麦香草香的味道,那时家乡的湖边多大雁和鹅鸭,如果有幸做上一床雁绒或鹅鸭绒的褥包铺上,就是再暖和不过了。床上盖的,常常是一床柔而轻的贴身被子,一床厚而重的压风被子,躺卧其中,裹好被子,任它屋内漏风漏气,屋外雪花纷飞,那份温暖也许是寒冷里最舒适惬意的感觉了!
每年总有那么几天极寒的日子。那时候穿在身上的棉袄棉裤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每年做新衣是不可能的,多是拆洗了旧的,缝缝补补,修修改改,添点棉花,就又是一冬,没有贴身的内衣内裤,都是耍筒子穿着棉衣,面对冷冰冰的被褥,要钻进去确实是一种勇气和考验。好在那时还有烘子和火盆,可以提前暖好被窝,也有用暖脚壶或瓶子灌上热水暖被窝的,不过要把贴身的被子折上三折暖着,或一头一头地暖,外面天寒地冻,麻溜地脱掉棉袄棉裤,抖抖索索地钻进暖和的被窝,是一辈子都难忘的场景记忆!
一直到大学,到上班,屋里有了取暖炉,有了空调、暖气,冬天也有了衬衣衬裤和羽绒服,那份寒冷的感觉和对床的依赖似乎渐渐地远了!九八年结婚时床算是一个大件,箱式的床体,可以用作靠背的床头,床头柜等一应俱全,还有那时流行的席梦思弹簧床垫,厚厚的软软的,看着也算是有些奢华了,母亲给准备的几床被褥,大的小的厚的薄的,都是崭新的被面和新弹的棉絮,盖上去很轻很暖,和儿时的架子床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五年前搬新家时,终于狠狠心换掉了用了整整二十年的老床,一是因为床头、床体已经破损严重,弹簧的床垫也有些塌陷了,再是老床的样式和颜色与新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老床曾经参与和见证了我们组建新家,也是一个新家欢乐和梦想起航的地方,从两个人到三口之家,二十个春夏秋冬,床也曾经是生活里浪漫和温馨的港湾!新床又换成了实木的板床,棕榈的床垫,旁边配了一个大大的衣橱,相比老床,更加简单实用舒适了。
也许是年龄大了喜欢清静了,闲暇的时候,我常常靠在床上,一个人静静地放飞思絮,用手机或平板写我的文字,有意无意地触动一下心灵深处曾经的梦想和往事。前几天路过一个村庄时,看到路边扔着一个床架子和一张席子,那是农村的旧俗,人在病重咽气时,就会移在临时的门板、木板或简易的床上,俗称“灵床”,不能在炕上或床上“断气”,“灵床”或病人用过的床,怕看到后睹物思人或孩子们害怕有的会扔掉。由此,我突然想到了床,这个承载着我们的身体却又被熟视无睹的家家必备之物!
从小到大,成家、搬家、结婚、生子,人生中每一段路每一件事,都会带来床的变化。一天中的起床和入睡,见证着每一天的开始和结束,床也承载着我们的情绪和精神,见证着我们的梦想、欢笑、痛苦和爱恨,床已经成为了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生命中,真正到了“起不来床”的时候,也就该结束了吧!不过,我还是常常做梦,常常梦见那些天寒地冻的日子,缩在被窝里那暖暖的感觉,真好!
(2023年11月18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