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义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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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确实又是个暖冬，这“大雪”的节气过去都快一周了，外面的气温还是在零度以上，北方的冬没有冰天雪地终归是一种缺憾。这两天预报里说要降温和下雪，于是满怀期待地熬过了一个夜晚，早上拉开窗帘时，外面果真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天空仍是灰蒙蒙的，一个人慵懒地独坐窗前，看雪花零零散散地飘着，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静！屋里是集中供热，暖得只需穿着衬衣衬裤，很是舒适，突然又想起寒冷的日子里那些取暖的事了！
我生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在鲁西南农村低矮的土房里，小时候最难熬的就是这寒冬腊月了。那时候的冬天岀奇地冷，真可以用天寒地冻来形容，那时候屋子七漏风八漏气的，刺骨寒风从门缝窗缝里进入，整个屋里都像个冰窖，就连门后的水缸里都结着厚厚的冰。棉袄棉裤是有的，母亲每年缝缝补补改改就是一季，由于这一年就这一件，又是耍筒子穿的，早晨穿衣时冰凉得总是让人生畏，所以赖床不起也是有原因的。大人们起得早，母亲抱来了柴火在屋中间点着了，火苗呼呼地燃起来，整个屋里就弥漫着呛人的烟味了，烟火确实可以驱寒，更重要的是还可以烤衣裤，被烤得热乎乎的棉袄棉裤穿在身上，真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
厨屋里也成了取暖的好地方。大锅头烧起来，灶膛里燃着熊熊的火，很快整个厨屋里都暖和起来了，那时候做饭我们兄妹都抢着烧锅，三个人你一把我一把地添着柴火，火苗映着红扑扑的小脸，浑身都被烤得暖洋洋的。最诱人的，还是在灶堂火箅子旁埋上两块地瓜，焖熟了又面又软又甜，一边剥着有些烤焦的皮一边不失时机地来一口，简直是无与伦比的人间美味！地瓜不是常有的，有时候也烤一个馒头，把馒头掰开了烤，焦黄的烤馒头外皮脆里面软，散发着麦香的味道，吃起来让人非常难忘！
冬天里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冻手冻脚，特别是手，裸露在外面更容易被冻伤，大人们岀门时常常两只手交叉插在袖筒里抄着手取暖。而孩子们却没有那么注意了，一有机会就在外面疯跑，被冻得起疙瘩生疮那是常有的事，俗话说十指连心，那真是钻心地疼！暖袖，是常用的保护手段，那其实就是一截棉袖子，一般是缝在棉袄袖子里起加长袖管的作用，既能护住手又阻止风往里钻，另一种是肥大一些的，套在袖子上，类似于套袖，主要起到两只手抄在一取暖的作用。
在冬天的暖阳下，溜墙根是老人孩子们常干的事。村里的那些老人们穿着肥厚的棉衣棉裤，抄着手，聚在北墙根下懒懒地晒着太阳，静静地说着话，那是记忆里一道永远也抹不去的风景！抗着膀子“挤压油”，则是孩子们为了取暖进行的娱乐活动，找一处向阳的墙根，几个人背贴着墙站成一排，最前面的撑在一个墙角里或找个支点撑在那里，其余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拼命向前挤，边挤边想法用把自己前面的一个人挤出去，挤到最前面的位置就是胜利，最前面的孩子也是衬着身子往外挤，保住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被挤出去，大家一边使着劲抗膀子，一边嗨嗨嗨地喊叫着。不断有孩子被挤出来，随后又加入到后边继续用力再挤，常常是挤得浑身冒汗。这些在现在的孩子看来简单幼稚，甚至不屑一顾的游戏活动，对那时的孩子们来说，却是不可或缺的锻炼和交流，也是童年记忆里永远的温暖和欢乐！
晚上睡觉时棉被子也是冷冰冰的，直接钻进去会冻得牙齿都咯咯咯吱吱地打架，睡前一般是早早地爬上床，穿着衣服暖一阵子被窝，才慢慢地脱衣服睡觉。也有用烘子暖被窝的，先把烘子放被窝里撑着，在屋里点燃木棍、树枝或玉米芯烤火，待烟和明火过后，取一些炭火盛到火盆里压实，然后放到烘子里慢慢把被窝烘热，在撑着烘子的被窝里很暖和，只是不小心蹬动烘子或蹬翻火盆，烧破褥子烫伤腿脚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后来，人们用暖水带或玻璃瓶灌上热水，再包裹上一层布放在被窝里暖被窝暖脚，也是一种很好的取暖方法。那个时候缩在被窝里，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身上压着二三床厚厚的被子，还有夹在两床被子之间的棉袄棉裤，虽然有一些压迫感，但又暖暖地总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和满足感！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农村的生活有所改善，村里开始有了煤炭炉子，后来我家也有了一个，大早晨谁家屋檐上冒烟了，就是点炉子了！印象里，最早的铸铁炉子都不大，大概五十公分左右高，炉身是圆形的，里面炉箅子以上是泥糊的炉膛，直径也就十多公分，炉箅子以下的炉底是进风口，也是落煤灰的地方，那个时候炉子旁边一般都放着个盛煤块的盆子，盆沿上搭着铲子和钩子，这也算是煤炭炉子的标配了吧。点炉子时，先用好着的麦秸或豆秸引燃，接着放上木棍或玉米芯烧起来，然后放上大一点的煤块，随着火苗顺着烟筒轰隆隆一阵响，炉子后面烟筒的拐脖处也会被烧得通红，不大一会儿整个屋里就暖和起来了。炉子的作用除了取暖外，还可以烧水、做饭、炒菜、蒸馒头，而我们常常用炉火烤地瓜、馒头片或烧花生，屋里常常弥漫着诱人的香……
记得家前的大爷爷家，在堂屋里靠墙盘了一个像锅台一样的四方炉子，接近一米高吧，他那时烧的是煤灰，掺上土和成泥，摊了半个院子，做成一块块的煤饼子，晒干了在墙边摞了一大堆备用，那种炉子可以一天到晚烧着，晚上睡觉时用煤饼子焖上，一夜不灭，屋里暖得更久，很是让人羡慕！后来又有了煤球炉子，主要是烧水做饭，取暖的作用不是很大，并且时有引起一氧化碳中毒的事件，但却一直延用到现在，不过我还是常常记起大爷爷家的土台炉子，一晃已三十多年过去了！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上大学时，宿舍里已经有了暖气，在大西北严寒的冬夜里，不但能舒舒坦坦地睡觉，还能在温暖如春的环境里安安稳稳地舒展开手脚看书学习，是我这个农村的孩子想都没有想到的。那个时候电热毯也开始流行起来，电热毯又称电褥子，铺在床单下，不仅能够暖床暖被窝，据说还可以缓解老人风湿疾病，家里紧跟着也买了一床。父母也非常喜欢，晚上睡觉前提前打开电热毯开关暖着，睡觉时暖烘烘的，比烘子火盆和暖瓶暖水带效果已不可同日而语。只是最初的电热毯非常简单，使用寿命很短，睡觉时通宵使用，容易使人干燥上火，通着电又可能出现失火等安全隐患，如今随着科技的发展虽然也在升级换代，安全和舒适度上都有了很大的提升，但电热毯在短暂的流行后已很少有人用了。
参加工作后，又成了家搬进了楼房，每个房间里都有暖气片，供暖效果也特别好，冬天的窗外风啸雪飘，冰冷刺骨，屋内仍能保持在二十度以上，穿着薄薄的秋衣秋裤在房间里都感觉不到冷。二零零七年老家翻盖新屋时安装了暖气炉，宽敞明亮的房间里都安装了暖气片，每年春节回家时，父母都会把炉子烧得热热的，生怕冻着孩子们，土暖气的效果虽然不如城市楼房的供热暖和，但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舒舒服服地吃顿热饭已不成问题了！
随着生活质量的日益提升，这些年家里、单位又都挂上了空调，冬季取暖，夏季吹凉，岀门是汽车，冰冷的日子似乎已经很遥远了。只是，常常又在这漫天的飞雪中，挥之不去的记忆里，还是那瑟瑟发抖中的温暖的感觉！
（2023年12月1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