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湖的冬天,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特别的冷,“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凛冽的北风也在没遮没拦地刮着,湖边的村庄被严寒包围着,人们围着炉子静静地呆在家里,而记忆中滑溜溜的冰面上,有时候却是另一番景象:热闹。
结冰也是有一个过程的,东平湖水面广风大,气温下降不到一定程度,是结不了冰的,往往风小的时候结上一层或一片,大风一刮又哗哗啦啦地晃开了,常常看见在冰面和水面的边缘,浪拍打着冰,冰被撞击得一块块零零散散地漂浮或堆积着。即便结上了很厚的冰,上去的时候也是得小心翼翼的,那时常见有人拉着一根长长的竹篙,晃晃悠悠地一点点儿往里走,拿着竹篙是防止一旦不小心漏下去,能及时撑住并爬上来,小时候常看到有人漏到冰里,孩子们远远地看见时,也会跑回村里叫人过去,救人也是用长竿,被救的人被拉上来,棉袄棉裤湿漉漉的,被冻得牙关打架哆哆嗦嗦走不成路。
湖面真正冻严实了,湖边的冰沿都会被冻得翘起来,形成一道道的缝,站在上面,蓝天下绿莹莹的冰面望不到边,很是壮观!湖边的冰面曾经是孩子们的天下,大一点儿的孩子几个人相互约着,小一点儿的由大人带着,有三三两两地在冰面上跑来跑去的,有放一块石片或木板坐上面从后头推着的,也有板凳或木板上系根绳子,一个人坐着,几个人在前面拉着的,湖面不远处有一排木桩,是上冻前拴船用的,船此前已全部上岸了,在冰面上跑累了可以抱着木桩歇一会儿,冰面像镜子一样的滑,但穿着肥大的棉袄棉裤,戴着厚厚的棉帽子,即使摔倒了也摔不疼,爬起来再跑,留下一片片欢畅童真的笑声!
村里的庄稼地,在湖中离岸边三四里的一片围坝里,冬天这一片全是绿油油的麦田,平时下地干活交通运输工具全是用船,上大冻的时候正好可以用来往地里拉粪肥,拉着满满的一地排车肥料走在上面,虽然已没有太大的危险,但浅水处或冰面相对薄的地方,还是会被压得轻轻的炸裂,随着一阵“啾啾啾”的声音,总是一道道裂痕从周边延伸开去,这时候就得拉着车子一路小跑。坝子周边的浅水里,满是密密的蒲苇白茫茫的一片,风吹芦花,摇曳多姿,这时的蒲苇大都晒干了,贴着冰面用铁锨轻轻一铲就断,蒲苇都是野生的,没有太大的经济价值,但用作柴火烧锅做饭还是不错的,其实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铲一车子,这东西虽然很轻,但一车也装不了多少,只是来回拉着车子不空着车罢了。
冰面下,水深的地方还可以用来“拉凌网”。渔网用的是普通的圈子网,大概有一百多米长,两三米高,一般六个人分两伙,一边三个。“咚—咚—咚—”,清晨,常常会听到砸击冰面的声音,那是拉网的人凿开口子在看结冰的情况,看看是不是适合拉凌网的了!和煦的阳光下,常见那一群人身着厚重的棉袄棉裤棉帽,身上挂着绳子钩子,穿着特制的“钉子鞋”,“咔嚓—咔嚓—”地走在冰面上,身后拉着雪撬一样的堆着渔网的凌车。选好一个地方,用大铁锤砸出一个冰窟窿,然后用胳膊粗细的竹杆,把渔网的“纲绳”拴在上面,带入冰下的水里,根据竹杆长度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冰窟窿,串着竹杆拉着渔网向前走,直到将整个渔网在冰下形成一个圆圈,就完成了撒网,这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一天也撒不了两网。上网了,也是两伙人从最初的冰窟窿里,各执渔网围拢后的一端,一起拉出渔网,每个人身上都挂着一套装备——绳子和钩子,将身上铁钩挂在网纲上,然后几个人倾着身子向后倒着像纤夫一样,喊着号子齐心协力把整个渔网一点点拉出冰面,更多时候是站在不远处看人家拉网,看着活蹦乱跳的大鱼小鱼随着水随着泥从网里出来的时候,也是激动地跟着喊着号子!
浅水的地方,也有人扛着“捣网”去捕鱼。“捣网”做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一根三四米长的竹篙,粗端垂直固定一片一米左右的木板,再在上面撑上一片弯成半圆的竹片,在木板和竹片上结上一个网兜即可。用起来也特别简单,在冰上砸开一个适合“捣网”大小的窟窿,把“捣网”平着贴地推进去,接着拉出来,泥草鱼就兜到网兜里了。“捣网”捕鱼很灵活,适合一个人干,时间上也很随意,只是逮多少鱼有时候要靠运气!
冬天的东平湖里也是大雁栖息的地方,落在芦苇和草地上,一片一片的,大雁平时是在湖水里的,但湖面结冰后难以觅食,也往往成群地跑到湖边的地里啄食庄稼。那时常常在夜里听到湖里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那是有人在冰上推着土炮打大雁,土炮里面装的是铁砂粒,一炮出去就是一大片,而在寒冷的清晨,几个小伙伴们常常早早地起床,跑在冰天雪地的湖面上,到处寻找捡拾由于受伤而冻在冰上的大雁。
如今湖边的几个村庄里,很少能见到年轻人和孩子们了,而滑溜溜的的冰面上再也支撑不了那么多人,再也看不到那些矫健的身影,听不到那些开心的笑声了,前几天回老家,湖水还没有结冰,满眼依旧是飘飞的芦花……
(2024年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