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的日子,正是野外踏青的好时节,而此时也正是麦子拔节打苞的时候,绿油油的麦田里,麦苞麦穗间,那一片片白花花如繁星般点缀其间的,就数荠菜花了。
在春天的田野里,到处都是数不清的野菜野花,而在乍暖还寒的早春,当空旷的原野里还是一片枯黄的时候,伏地而生的荠菜却总是率先透出一丝丝的新绿,牵动着人们的心,尤其是淅淅沥沥的一场春雨之后,一堆堆一簇簇,便愈发地青翠愈发地水灵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冬天里吃的菜是很单调的,除了白菜、萝卜就是咸菜,而这最泼辣最诱人的荠菜,作为春天的第一菜,也就成了最招人们喜爱的一道野菜了!
其实在北方鲁中鲁西南一带,正月过后便已开始了冰雪消融,而这时的荠菜也就恰逢其时地出现了。很小的时候,挖荠菜是跟在大人们身后的,野地里跟荠菜长得相似的蒲公英、泥胡菜、独行菜等野菜不少,有些在抽薹开花前是很难辨认的,所以要大人们一遍遍地挖着教着识别。常常是大人们在前面挖,兄妹几个在后面抢着拾捡,挖下来的荠菜都带着根连着土,拾捡时要掰掉和甩去泥土,再一棵棵放进筐或篮子里。
麦垄里的荠菜和蒿草也常常喧宾夺主,疯长得比麦苗还快还高,开春的农田里除了忙着浇地、施肥,锄草也是一项很重要的农活,很多时候是一家人下地,大人们在前面锄地,孩子们在后面拾草,因为锄下来的草带着根和土,如果不及时拾出来还会在一场雨后又重新长起来,孩子们除了拾草捡荠菜,还得兼顾着把麦苗间的杂草薅出来扔出去,活虽然不大,但弯着腰蹲着重复着一个动作向前走,也是考验着耐力和耐性的,于是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渴了累了,一边不时地向前张望,怎么还不到地头啊!麦垄里的荠菜肥肥嫩嫩的,带着一股股鲜野的味道被扔进篮子里,想着又可以改善一下生活了,回头看看远处的村庄,袅袅的炊烟快要飘起来了吧!
回到家也顾不上累了,第一件事就是帮着母亲择菜,一棵棵仔细地去掉烂的或发黄的叶子,掐去细小的须根,反反复复清洗几遍,然后放到盖垫上沥去水晾着,择净洗净的荠菜叶子更加鲜翠欲滴,还没吃就已经食欲满满了。
荠菜有多种吃法,可以用来调着吃、清炒着吃,更多的是用来包饺子、烧汤、掺粥等等,每一种吃法都别有一番风味。最简单的做法就是调着吃,将洗净切好的荠菜放到滚开的热水里快速地焯一下,捞出来,滴上几滴老油,拌入准备好的蒜泥和调料即可。其实我是最喜欢这种吃法的,既卫生又保留了野菜的鲜香味,很多人喜欢洗净直接生着吃,这固然是原汁原味,但野菜根叶上原本就附着不少的虫卵和细菌,有时候洗是洗不净的。
荠菜最经典和大众化的吃法就是包饺子,那也是记忆里除了过年为数不多的吃饺子了。刚过正月,屋角的瓦罐里还剩有几块过年煮的腌肉,母亲取出一大块剁成肉馅备着,然后把那些洗净晾干的荠菜连根带叶细细地切碎,和入剁好的肉馅,加入适量的酱油、盐和五香面调和均匀就是一盆美味的饺子馅,小时候荠菜肉馅的饺子不多,一般都是荠菜鸡蛋素馅的,不过一般的家庭能吃上几顿也都是很难得了!
母亲把已经揉好的面团搓成细柔的长条,然后切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面剂子,常常是一家人齐动手,有在案板上擀面皮的,有围着小桌包馅的,我那时在案板旁边看着一个个剂子在母亲的手里被擀成薄薄圆圆的面皮,总是跃跃欲试想包饺子,母亲把擀面杖给我,让我从擀出的一个个圆不圆方不方的饺子皮开始,而弟弟妹妹包出的饺子也是奇形怪状呲牙咧嘴的,还得母亲最后检查着再捏一遍。
元宝似的荠菜饺子一圈圈儿整整齐齐地码在盖垫上,大锅里的水烧开了,热气腾腾中一盖垫的饺子扑扑通通地跃下去,为防止粘锅,母亲用铲子顺着锅边转着圈搅动着,不一会儿白白的饺子便随滚开的水鼓鼓地浮上来,又被小半碗的凉水打下去,一般两滚后就可以出锅了。白胖胖的饺子被捞到碗里,锅台上放着一拉溜的碗,几个人眼巴巴地等得早已垂涎欲滴了,端起碗夹起一个咬一口,一股淡淡的清香混合着肉香从舌尖上弥漫开来,那种鲜嫩的自然的味道也永久地萦绕进记忆里……
有时候荠菜也用来烧鸡蛋汤或掺粥喝,玉米粥、瓜干粥、麦仁粥里加上些黄豆,撒上一层细碎的荠菜,每当锅盖掀起,那扑鼻的香就直冲人的味蕾。小时候喝粥都喜欢喝稠的,母亲给我们盛粥时总是用勺子在锅里打个旋然后向下一挖,于是干的稠的连带着菜叶就进了勺子里,用那时的话说就是连汤带水营养丰富,其实真正的现实是在那个年代这样的粥也不是常有的!
荠菜的时令期是很短的,也就一二十天的时间,地暖上来便蹭蹭地长,那些贴在地上的荠菜,眨眼间就站起来蹿薹了开花了,又在不经意间,那一簇簇粽子状的果实成熟了蒂落了,春也就又一次远去了。
如今的年轻人对荠菜已没有什么概念和情结,在年年的荠菜花开时节,那些步履蹒跚漫山遍野寻觅着挖荠菜的,依然是上个世纪曾经的年轻人,不仅仅为了一口鲜香的味道,更是为了田野里那一抹永远无法忘却的童年记忆!
(2024年4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