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一个人出去爬山或者徒步,用大众经常羡慕的话来说,便是说走就走的旅行。
在路上我只是走着,一直走着。我很少找人聊天,我也很少和家里人谈论我工作的事情,有点小心思就会用锤子便签记录下来。我从不回头看那些文字。因为我觉得编辑别人的文字有快感,但是审视自己的文章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
年三十的徒步计划决定在出发的两周前。我特意回家和我的母亲聊起这件事情,我准备好了一系列的说辞去说服她。当她说出:“按照你想的去做,注意安全即可!”的时候,我哑口无言。我想着她会像99%的父母一样让我打消念头,让我退掉机票,让我呆家里过年……我母亲变了。从来没有坐过高铁,没有乘过飞机,连合肥都没有出过,即将古稀之年的她,此次此刻却把整个世界交在了我的手里,
从山寨里请了一位基诺族的领队。他穿着单薄的迷彩服,斜背着一个用复合肥袋子做成的背包,腰间挂着一个竹篾编成的刀鞘,里面插着一把砍刀。他戴着一顶旧了褪色的针织帽,黝黑的脸上略过一丝羞涩,不善言辞,不苟言笑。唯一的喜好便是抽烟。
他走在最前面,砍掉那些挡住路的树枝,也替我们注意有没有蛇及其他危险的虫类。等走到略微平整开阔的地面,便坐在自己的刀鞘上,开始抽烟。我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移动和电信在这里没有任何信号,我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我就在这林子里,我又无处不在。
脚踩在枯叶的哗啦声,不知名的鸟儿啼叫声,溪水流淌的簌簌声随着被高大的芭蕉叶分割的阳光忽深忽浅忽明忽亮。我像是回到了7岁的上学路上,露水打湿了布鞋,脚趾已经感受到了凉意。同学们一头扎进油菜花田里,看谁最早能穿过整片花海。我们跨过一道道田埂,钻进不同的甬道。清晨的阳光无精打采,那会我就在油菜地里,我只在油菜地里。
前行之路并非坦途。会遇到需要仨人才能合抱过来的树干横卧在路上,有时候可以爬,有时候需要从树干下钻过去;会有很长一段涉水的行程,换上了出发前在菜市花了22元买的解放鞋。溪水寒且清,一开始还小心翼翼踩石头避免湿掉鞋子,后面干脆直接走在水里;还会有上山有接近70度的斜坡,手脚并用才能借力前行……20公里的路程,整整走了10个小时。
我触摸到不同树叶叶面的质感,吃着在村民的大棚里摘新鲜的黄瓜,嚼着领队用炭火直接烤熟的朝天椒。我记得那是在一望无际的河埂上,我们偷挖着不知道谁家的芋头,席地而坐烤起火来。我与土地再次如此接近,可以无欲无知无我的听它的呼吸声。
很多人问我这一行出去玩的开不开心。我想了很久,我仔细回顾了那会的心情。我说没有什么开心不开心,没有任何情绪,虽然一直在走路,但是内心却不觉得累,平和且宁静。
人生不就是一条长长的路吗?生活和工作并不是两条平行线,就像走路的疲乏和内心的宁静一样并不冲突。只要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人,用好工作这个工具,脚踏实地往前走,那么再多的坎坷,内心也会宁静。人生不就是从生到死的过程的冥想吗?冥想不局限于打坐悟禅,冥想是可以在看日落日出,是可以在听长辈的悉心教导,是可以在伏案埋头工作,是可以在敲打这些文字时……倘若放弃自己的思想,放弃所有已知的事物,回到孩童时期,进入纯真世界,让呈现于以前的事物永远是全新之物,那么便是真爱登场之际,便是世界在我手中之时。最好的时候便是——我在山里我在树林里我在我这里,我在工作里我在生活里。我参与我且旁观,我前行我且静止。见山见林见自己,观人观物观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