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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天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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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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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手势》(写实小说)

文/邱天福

   周末有些闲暇,我打算开车出去溜达一圈。逾九年未睹震后涅槃重生的家乡小城的尊容了,有些迫不及待。

不由自主,我来到了城东郊那个我曾经生活和工作颇多时日的地方。

一条大路,拐个弯,就是一条不太宽的村道。不过还好,路是混凝土硬化了的。再往前开,就是一条小巷,仅够一辆轿车通过而已,如果对面再来一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直接通过的。

皂角树小学被合并、迁走后,原址上已经建成了一家颇具规模的包装厂了。厂区规范,除原有的花草树木外又有了新的景观构建。

大门附近, 与九年前那个心有余悸的日子时一样,除了道路硬化了,环境几乎没怎么改变。

一条小巷中难得的宽绰地带,我随意寻到一块不碍行人和车辆通行的地方把车停下。

下了车,大门两边那有着三十多年树龄的几棵很大的梧桐树跃入我的眼帘,还是那么倍感亲切。

我信步于围墙外的小路上,遐思陪伴着我缓慢的脚步……

一棵手臂粗的皂角树挺立在皂角树小学校门内十米开外,很茂盛,也很耀眼。让这个学校名副其实。

一幢三层的教学大楼坐南朝北地矗立在校园靠右边,占去了近500平米的地方。大楼前有一个约50平米的用作学校集会或升旗的台子;上面,一根30多米高的旗杆耸立着,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左边约20米处是一排与教学大楼一字横排的200多平米的砖瓦结构的房子。多功能室、杂物保管室和食堂就在里面。再往左,就是校园的一个角落,厕所就藏在那里。

教学大楼前面是约八亩地大小的操场。校园周围的几十棵梧桐树足足有三十年以上的树龄。另有之后栽的,显然小了许多,二三十棵,橡皮树、桂花树,还有些叫不出名子的树种和花草。

校园外除了村道、农舍、小巷、竹子,就是一大片庄稼地,还有一条笔直的四川省人民渠22支渠。河流岸边是两排一望无际的树木。快要成熟的油菜和小麦,或淡青淡青的,或黄橙橙的。

2008年5月12日中午,川西坝子的四川省什邡市皂角镇皂角树小学。

校门边的门卫室里,我在批改作业的同时,还不时透过窗户玻璃注视着进入校园的人们,似乎在进行着什么“甄别” ——履行着代理保安的职责 ;时而又眺望操场,“监视”着那里的动静……

妻在室内的靠门处经营着小卖部,不时和前来购笔、买墨水之类的文具的学生聊上几句。

“轰——轰——轰……”

一阵巨响,似乎是特别大型的农用拖拉机从校门外的道路上粗暴地通过,地面也被整得颤抖得厉害。

这情不自禁地惹恼了我。

“这死瘟拖拉机还要不要人活了!”

“不对!”霎时我纠正了我的错觉,“这是地震!快!快出去!”我大吼道。

我慌张地冲出了屋子。几乎同时,英妻和两个学生也惊慌失措地溜到了外面。

我管不了那么多,一阵箭步,窜到了操场中央,向楼上张望!

教学大楼,十来个教室的里里外外。

学生们惊恐万状,不知所措。教室里不少人往外冲。教室外的走廊上,三层的,二层的,底楼的,孩子们像惊破了胆的麻雀似的乱窜……

听说过唐山大地震,我似乎镇静了些。

“看我手势!看我手势!看我手势!快下来!快下来!快下来……”向着大楼,我竭斯底里,一边两手做着向后的手势,一边大声吆喝起来。

孩子们都注意到了我,他们似乎没那么慌张了。

几十秒,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近两百号人,一溜烟的功夫,学生们都跑到了操场上来了。虽然有些乱,但平时守纪律、听指挥的严格教育明显起了作用,或许是信任,或许是平时处置突发事件的演练……居然没有踩踏现象。

孩子们都来到了操场,来到了我的身边。看到这些孩子们,我也有些无助。于是我尝试给刘华贵校长打电话,可没信号,打不通。

惊慌失措是普遍现象,恐惧并没有消除。虽然地震的颤动小了些。

操场上还是哭声一片,恐惧的哭声,低年级的居多,高年级的也有,但明显少了些。

“同学们,这是地震。现在安全了……”我稍作镇静,努力安抚着这些多么祈求帮助的孩子们。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超级大地震才真正开始,山崩地裂的!这一次可是“大巫”,比几十秒前的前奏似的“小巫”厉害多了,持续了好几分钟!

恰恰就是这该死的几分钟(注:这里是把这“几分钟”当作恶魔加以诅咒。)给川西好多好多地方带来了异常恐怖的灾难!

所有的大树、小树像喝醉了酒一样,最小时仅呈二三十度的角度东倒西歪地发酒疯。大楼也左右剧烈地十分放肆地摇晃着,不!说疯狂地摇摆更确切些。我真担心它马上垮塌……

还是哭声一片,只是声音更大了些,撕心裂肺的。害怕房子真的倒塌砸住我们,我和英妻带着孩子们忙着朝离大楼远些的操场那头挪移着。

“同学们,朝那头走,不要慌!”指示着方向,我附带拉起了两个小同学朝那里走去,英妻也顺势抱起了一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孩。

我们的步伐不太稳,也没法稳; 踉踉跄跄的,坚持得有些顽强。个别学生摔了跤,马上,旁边的同学就扶起来。后面的孩子很自然地从他们的旁边走过去。

“大家都坐下吧,我们安全了,不用怕!安心等你们大人来接你们吧!”

“请高年级同学带着低年级的小弟弟小妹妹,安抚一下他们。”

五六年级的学生都很听话,有些自己还在哭,却拉着一个两个小朋友,似乎这样更能够抵御恐惧。

“叮铃铃……”,我刚才打不通的电话居然响了。

“喂,谁啊?哦,是校长啊。”

“你是邱天福老……师吧?情……况怎……么样?”虽然声音不连贯,但还是听得出,刘华贵校长十分着急,急于知道学校的究竟。

“还好,放心!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任何伤亡。”

“教……师宿舍也发……生了些……状况,我现在已终……于抽出身来了。”后来听说住在教工宿舍的刘华贵校长因为救助四楼的老人……

“邱老……师,你做得……很好!我马上……就赶过来。还有,如果有……家长来,可以让他……们接走学生,复课时……间另行通知。拜……托了!拜托……了!”

终于,有家长来了,陆陆续续的。

终于,教师们也陆陆续续来上班了,都是焦急万分的。当然,和家长一样,他们在家里,在小区,在村庄,在上班的路上都经历了同样的恐怖,遭遇过不同的故事。

如果不是五一节后调整成了夏季作息时间,老师们早已在学校了。

“同学们,是你的家长,你就跟着回去吧。”我吩咐道。

“邱老师,我爸爸接我来了!”一个低年级学生说道,“好,回去吧。”我答应着。

“我妈妈来了,邱老师,我也回去。”这是一个三年级学生给我打招呼。

“我爷爷来了……”

“我奶奶来了……”

不少的家长都领回了自己的孩子。

来了的老师都在忙着查询、清点学生,焦虑、担心得很!生怕少了一个自己的宝贝。

“王老师,马老师,杨老师……我去后面围墙看看,这里就麻烦你们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忙忙地走向已经倒塌的校园后围墙。

围墙离教学大楼仅有两米距离,可我完全忘了这些,似乎压根就没有它的存在。

假如刚才有调皮小家伙在这里溜达就糟了!

我搜寻着围墙,一米一米的、一寸一寸的,很仔细,生怕有一点落掉的地方。总祈盼着不要出现什么血迹、布条、帽子、鞋子等与人有关的物品。

“阿弥陀佛……”,我双手合十,居然迷信起来,却是十分虔诚的,“但愿不要出现‘那个’,愿老天保佑我的学童们!”

搜索完了,老天真的显了灵。“没有!没有!”我喜出望外,异常激动,也没有想太多,脱口而出:“我们的孩子零伤亡,一个都不少!”声音很大。

我跑向了操场,告诉了大家这个喜讯。众老师和在场的家长都喜形于色;一些学生也高兴,除了还处在惊骇的情景中不能自拔的。

恰巧,这时刘华贵校长急匆匆地赶来了,由于惊慌,电动自行车没停稳,倒了。

倒了就倒了吧,他哪顾得上这些,快步向我走来:“邱老师,情况怎么样?”

“我刚把倒塌的围墙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其它地方几乎都是一眼望穿,初步判断没有砸死和受伤的!”

刘校长还不放心:“我们还是再查查吧!”于是我们不顾余震,继续搜索。

老师们吩咐、安排好自己的学生后,冒着危险,也分散开来加入到搜索的行动中。

每一间教室,办公室,仪管室,杂物室……还有那偏僻的处在角落里的厕所,都没有发生我们最担心又最害怕出现的状况。

我们回到了操场,和陆续聚拢的老师交流着、询问着各班级的情况。

喜人:零伤亡,一个都不少!

“老邱,儿子!”妻惊恐地向我喝道。

“糟了,我读高中的儿子还不知咋样呢!”我慌了手脚,忙向刘华贵校长请假。

“邱老师,你就放心去吧!去看看你儿子,祝愿他安然无恙!”

我飞奔向我的“巡洋舰”摩托,妻也撵了过来:“先打个电话吧!”

“喂——喂——”,电话一时接不上。我和妻更加焦急,她甚至小声哭了起来。

“通了通了!喂,是儿子吗?”

可是接电话的是一个女生,这不免让我更加担心害怕起来。

“喂,是……叔叔……吗?你……儿子刚……才还在,可……能上临时厕所了,电话落下了。我们都……在操场集中。”虽然信号不好,断断续续的,我还是听懂了意思。

“他怎么样!还好吧?你们都还好吧?”我急切地追问道。

“他好……好的,你……放心吧。只是我……们这里有……几个遇难的同学,砸伤的……比较多。”

“谢谢你,小同学!”

“不用……谢,叔……叔。”

妻悬着的心放下了些。

我还是不放心:“不见着人心里终究不踏实。”

骑着车,我内心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是心有余悸?是一种愧疚?我没去想太多。

于是我迫不及待,不顾一切地向什邡市云西中学奔去……

2017年3月

(拙作被文汇出版社收入《与文学相恋》2017年6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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