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闻这个冬天会冷得彻底,寒得彻骨时,那一幕幕天凝地闭的画面便从我遥远的记忆里蜿蜒而来,心里也好想回到七八十年代的冬天里去。这意念促使着我每天都要观天象知风雪,好似一名气象学家正胶着一种气象的走向般,从冬至那天开始数盼,盼着一场实至名归的寒冬卷土重来。然而冬至以来,一九二九的气温走势温温吞吞,迂回往复,真应了那句“一九二九不算九”的谚语。
在我涉笔捏文的此刻,冬正行走在三九的途中。看天气预报整个三九天昼夜气温都在大幅度回落,似乎暖冬正铩羽而逃,而我期盼的寒冬即将呼风唤雪进入拐点,天地间似乎隐隐闻到了凛冽的气息。
也许已经有人在质疑我的存心,为什么会期盼一个寒冷的冬天?这个问题我也求证过自己,答案多解,若具体而微又语焉不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的心正走在返老还童的路上。因为生命的不可逆,让一个人只有借助回首来时路,或是让心时不时耽溺在小时候某件有趣或难忘的事上,才得以弯折人生这条通途,以此抵达生命的始点。或者说一个人正当走在夕阳西下的生命归途时,才会用怀恋替代憧憬,用回望掩饰没有期盼的期盼。说来好像有点伤感。但回顾生命里那些不易折损的锦时又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就像把生命的牌重新翻洗了一遍一样。
七八十年代的孩子基本喜欢冬天。原因很简单,就是过了冬至就很快盼来了年。关于年的概念,那时的孩子绝不会像现在的孩子对年的认识不可方物。即便一年年重蹈着那一套乏善可陈的年事:贴年画,写对联,张灯结彩吃年饭;放爆竹,吃糖果,走街串巷去拜年,那时的孩子们的世界里的年也永远像新概念作文那样,展开的都是绮丽新奇,又真实可触的内容。那时的孩子对年的企盼单纯而纯粹。女孩盼着新年穿上漂亮的衣服和戴上花样的头饰;男孩盼着拥有缤纷多彩的爆竹和灯笼;而他们共同的盼望就是能吃到一年里想吃却吃不到的好东西。那自制的冻豆腐,那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那想起来都会让牙床寒颤的冻梨,还有那放躺在案板上,被腾腾热气包裹的年猪......所有的有关年的记忆都如屋檐下垂挂下的冰凌,冰冷里裹着七彩光芒。
那时,年这个抽象名词被人为具象化了,除了冰天和雪地,还象阳光一样有温度,有气场,暖亮光鲜。那时候,孩子们如斯,大人们也如斯,躬逢其盛般从数九那天开始筹划。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筹划,偷偷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列成清单,因为这是一年中家长们对孩子最宽容的时刻,特赦孩子们可以叠加并夯实自己向家长任性索要年物。这也是家长们在为年的筹划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项内容。除此,家长们要把年事分成若干项,把吃穿住行由普通版调到升级版,面面俱到,包罗万象。那时年像一个张着大口,拭目以待的袋子,由远及近收取并甄选着人们一年来奔波劳碌换回的丰衣足食,祥和美满。
直等人们数到九尽时,如惊鸿一现般,绚丽多彩的春天的节日便从袋子里脱颖而出。此刻寒意并没隐去,积雪还没消融。但春潮涌动,大地回暖也就在目所能及处。
想起了许多与年有关的往事,此刻我的心已经折返而归。这个冬天的三九刚刚开始,用不着数到尽头,春节已峥嵘可现。却不知会有多少孩子在筹划着年物,又有多少大人在筹备着年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