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天,昼和夜改换了长度,一个极限地浓缩,一个极限地拉伸。二者都达到了一个峰值。也就是白天变得异常短,而相应的则是"何堪最长夜”。但最短的白天遇到最长的夜晚一年也就这么一次,为此冬至这天在世人眼里就充满了神秘色彩。当然仅凭这点不足以对冬至津津乐道。
值得一说的是冬至的到来意味着峰回路转,也意味着枯木逢春,更意味着乾坤、宇宙和自然的变化达至一个极限值,接下来必是由枯转荣,否极泰来。所以冬至这天如同被世人,不,应该是被国人涂抹了躬逢其盛的脂膏般,轩然神圣起来。像过节一样,几家人会相约团聚在一起吃顿饺子。
关于冬至,国人曾几何时这般郑重其事了呢?似乎无从考究。就如语音遥控的智能化家电的渐进覆盖。但相对于那些被各种媒介炒作哄抬起来的,像藏在白日不到处的苔般,蓦的有一天集约似的从琐碎日常里滋生暗长出来的某些庆祝日,如父亲节、母亲节、情人节、清明节,都被商业格式化了般自成一股待价而沽的行情,可挖可掘,商机无限。如今的冬至看起来像凑热闹似的也跻身在其中,但它却不为图一时蝴蝶效应而随俗俗化,而只是单纯地一天天数盼寒冬的去日,直至九九八十一天,把春天唤回世间为止。正如杜甫在《小至》里写得那样“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因是大自然赋予的节气,不是世人自创的日子,所以世人在它身上难有可攫取的商机。
说来我对冬至的关注似乎由来已久。很多年前婆母每个冬天都要来我家里住上一段时间。那时还年轻的我怀揣着一颗不染尘俗的素心,对当地流传的一些民俗谚语自是不予理会。那时婆母总要在冬至后的每一天絮叨几遍数九歌:一九二九不算九,三九四九棍打不走,五九六九在家囚,七九燕来,八九河开,九九加一九黄牛满地跑。她嘴里一边叨咕,手指还一边拨弄着,认真地数算着一九第几天了或二九第几天了,一直数算到最后一个九,数着数着,就把春天数盼回大地了。那时候我就在一旁笑她对一件事的拙诚和信守。除此之外,她还会一套春节民谣,总是念念有词。
某一年冬至刚开始没几天,她忽问我:“今天是几九第几天了?”我一时答不上来。但很快我便在心里推算出了相关数字,随口告诉她。她疑惑地瞅着我,不肯相信直摇头,脱口说出了一个数字,还十分肯定地说:“没错,是这样,我不会记错的。”但我坚持说我的对,而她坚持说她的对。在我们争持不下时,蓦的,婆婆不言语了,她低下头思索着,似乎明白了什么。而与此同时我也停止了争辩,也似乎觉悟到了什么。
我想,婆婆可能终于明白了是她把日子弄错了。而我错愕的是自己何时也流于世俗中,竟也会数九了呢?可谓蓬在麻中不扶自直。在那些个静水流年里,婆婆对我的潜移默化,如冬至需经历九九八十一天,才能完成退寒变暖的过程。而这过程我并非浑然不觉,毕竟在我与婆婆厮磨相守了数个冬天里,每到冬至那天都要吃饺子或包子,所以关于冬至的始末我早就谙熟在心。除此就是我已经走在变老的路上,心默然认同婆母的那一套民俗谚语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教孩子们“数九歌”手语操时,竟觉得如此朗朗上口:“一九二九不算九,三九四九冰上走,数五九着急走,春打六九头,七九冻河开,八九燕儿来,九九加一九,犁牛遍地走。”虽然与婆婆常数叨的“数九歌”有参差,但对“九”的数盼,我们的心别无二样,共情着盼春向暖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