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与这个夏天

 高穹

乳白色的浓雾锁住了清晨，却锁不住远远近近的蝉鸣鸟啼，还有屋后农家院里圈养的公鸡和鹅鸭的晨歌报晓，这世界从来都不缺乏声响，连午夜也不得安宁。

那阵阵震动地心的气锤声如同一栋楼里的女人们抡起菜刀齐刷刷剁向菜板发出的声音。循声溯源这声音来自后山的矿区。据说那片眼所能及的布满森森岩石的矿点被当地驻军部队承包下来，每当夜深人静时那些驻守的军兵们就要承接军人的使命，开动机器采挖矿石。一年年，一茬茬，直到矿枯石荒，再也采不出石头那天。

手机或书看久了，给眼睛释压时我最喜欢透过敞亮的后窗望向后面那片旷阔地带。那里有山容水态，绿笑红颦，远近相依，可谓物华天宝，钟灵地杰。来家做客的友人都说这里是一个自然天成的难得的生存空间。但众山之中矿山也被环绕其中，像追着时风故意剃光了头发的混世俗子被夹在那片郁郁芊芊的群山中尤显突兀和荒蛮。水库与它隔着一条逶迤公路。经春走夏被丰沛的雨水滋养和泽被得盛若一片湖的水库，像一夜间长大的盈盈若水的女孩，被群山珠围翠绕捧在掌中，光波潋滟，景色旖旎。冬天来这里望过去它似乎拒我千里之外，有种人远天涯近般可望不可即之感。春天来时，远远望去被冰封的水面正泛起粼粼波纹，像刚睡醒的少女，风在揉搓着它的双眼，雨在梳理着它的睫毛，它脸迎着天空，双唇微微启动，笑纹一圈圈向四周荡漾开去。冰美人并非不近人情，只是时候不到。随着盛夏的到来，我再看时那片水丰盈充沛了，活脱脱一个眼里含波，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柔情融入水的美女，具象而亲近了，似乎与我只一步之遥。大暑过后，那片水域就更近在咫尺了。

水在移近，山却一寸没有挪移。依然远远的与我对望着，像一位冷峻的守护神。我的后半生似乎命中注定要傍山而居，临水而栖。

小时候会与患病的哥哥挤破头抢占一眼气窗的位置，只为看一眼传说中的黑山的一顶。那时候的山离我多么遥远啊，时常会在梦中登上那座高山，醒来时眼前只有那一抹山尖掩藏在半明半暗的夜里。自从嫁为人妻，身为人母后，包括以后的几十年里我的生命都将与山息息相关了。

除了那座矿山，我印象中的所有山都会在春夏时节蔓蔓日茂，长成壮实的小伙子。那些长在其上的树木也会在山风里发出呼呼的声响，但大多时候它们面对人言可畏的世人会缄默其口。唯有那片矿山日夜捣鼓出的一种声响，似乎急切在向世人表达什么。而我听到的只是一群人齐刷刷举起菜刀反复剁向菜板的声音。

终于等来了浓雾消散，彩彻区明，属于夜的声音悄然隐去，有些声音被嘈嘈人声湮覆。人一张口新的一天就开始了。白天是属于人的世界。楼下的院地里早有三俩人晨起理荒秽，他们相顾无语，只偶尔寒暄几句，他们站在平地看不到远处的山和水，而这一切我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