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穹
风握在我的手里,像一条丝带,抖动着一股环绕整个世界的欲望。你别不信,我若张开四指在空中随便摆弄,那手感又像撸猫一样滑脱柔顺,特别尽兴。家人的车速越快我手里的风越是生动活泼,左右撒欢,上下窜动,好像时刻要从我手里挣脱而去似的。
在这个闷热的夏末秋初的黄昏时刻,手里握着一把风这感觉真的很好,好像总有一只猫与你相随。在车的流速里,我那赤条条的胳膊一直游荡在车窗外,手抚摸着风的脊骨和皮肉,还捎带把玩着近处日暮苍山的横斜疏影。只要车不停,我就会握住一手的饱满和充盈,像时刻能腾空而起的气球。
我不知该把此时的风命名为夏风还是秋风。若按时令,立秋刚过,也就是说,这是个已被秋天统治的世界了,本应一切的命名都要随之改变。可以想象夏花在散落,蜂蝶正自去。在时节交替中感伤着一季的退场,感念着又一季的临莅。
昨晨夏蝉还在庭外嘈嘈切切,今夜似乎已闻稻花香里一片蛙声。但天气的燥热和人们的衣装依然故我,顺应着夏日的典章一天天向秋的腹地纵深。但谁都知道,这样的时日不会铺展多久就会改弦更张。那些去日已定的终不能留下来的植株、菜蔬和花草还有不属于这世界的人们,他们要从一个地方转场到另一个地方,不是圆寂,也不是涅槃,而是去完结前世今生还有以后的一种缘缘,是与这世界有关的缘缘。就如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生命之间相生相长,年年相遇,生生不息。它们会怀胎在春夏,分娩在秋冬,也会孕育在秋冬,生长在春夏。人生四季亦如此,有时也像夏秋之交,分不清夏凉与秋寒的界限,知天认命的年龄仍会对人生迷惑不解,耄耋之年顽固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生命糅杂在晨午旦夕的温度里,时而冷时而热。
趁着秋装还没上身的档口,给老父亲买了一件颜色鲜艳的T恤衫,看着他孩子似的吃过晌饭就迫不及待穿上新衣服走出家门与他的三五老友会聚的场景,心里的幸福指数瞬间爆棚。一个人在坐五望六的年龄里还能拥有一个即将步入鲐背之年却身康体健,神清气爽的老父亲,幸福着他的幸福,快乐着他的快乐是何等的幸运。而在这个明天追赶着意外的现实人生里,能将亲缘从春绵延到冬的人生又有几何?若母亲还在的话......人生原本就没有圆满,因缺憾而成全了惜缘的意义。何必要把那抹伤春悲秋之绪捻成长长的遗憾呢?
趁着夏绪渐隐渐退,赶紧套上还没来得及穿的短衣短裤或裙装随俗雅化一回吧,或许过了今夜金风玉露送寒凉,便是一点芭蕉一点愁了。为了不给今夏留些许遗憾,管它是夏风还是秋风,继续在燥热的午后品茗执卷,含饴弄猫;在薄凉的晨昏温粥煮饭,修篱种菊。若有人与你共赏花晨月夕的话,今夕复何夕,何必去纠结呢?
就如此时我手握一把风轻轻放到家人的手里,他不解,问我做什么,我笑而不语。什么都不用解释,人生本来如此,许多问题都没有答案。只不过是在你来我往的众浪大化中,今生我们有幸又相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