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梧桐叶落秋已深,沿着小区两旁的人行道上的梧桐树叶连同枝干先就被人工剪除散落了一地。留下来的枝叶与光滑的树体形成一个模样憨态的娃娃头状,不论远观还是近瞧一排梧桐都如落入窠臼般整齐划一,但却少了一种天然的灵动和美感。
我的脚不忍落在铺排一地的刚被剪除的梧桐枝叶上。望着那些鲜活的枝体和尚没焜黄衰败的华叶被归于摧枯拉朽的行列,然后收拢起来运到垃圾场所,我竟莫名的怅惘起来。好像动用了我豢养的那些花草,它们还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然而比起那些挂在高枝上,闻令而落的枝叶能说它们有多么不幸吗?不过是去留有先后罢了。
我好像看到了每个人的人生去处,如同这些梧桐枝叶被摆在命运这块砧板上,任为刀俎下的鱼肉,沦为意外和灾难的牺牲品;而有的躲过一劫又一劫,活着却丧失自我和共情的意识,只能随波逐流,自消自灭,慢慢融入腐朽。
我好羡慕主道两旁的依依垂柳,春天时怎样,秋天时亦怎样。风无论是和煦的还是寒凉的,柳枝都没在时风恣意的扭动中留下伤春悲秋之绪。同样作为路两旁的一道景观,竟没有人惦记着它们的姿态和长势,任其葳蕤时蓬勃,萧条时衰颓。纵使攀折他人手,亦是长条似旧垂,作为章台之柳,何须在意昔日青青今在否?
那天我走过梧桐枝叶零落成殇的街道,又路过被柳荫遮护,人稀车少的人行道。而我的目的地需要乘车才能抵达,但疫情防控下的城镇街道除了私家车一辆公交也寻不到。所以为了找到一辆搭乘车,我还要继续走下去。
沿途会偶遇几户独门独院的人家,仲秋刚过,那些人家的院子里都有一两棵挂满秋果的果树。除了果色悦人眼目,风也会时不时捎带几抹果香,诱惑着行人的嗅觉。人们总会在这样的秋日里迷失了感观。若非如此,只能让目光僭越近处向远处投掷,在钢筋水泥交织的森森处,几条巷弄在高楼与矮屋间若隐若现,像蜿蜒蠕动的虺虫。心灵为之一颤,似乎下一秒那条虺虫就会腾空而起,吞噬掉近处这片果农人家的家园。或许不久这幅正在开发中的城乡结合体的图景就会被姚黄魏紫的文明标识覆盖,浑然天成。届时乡镇不再乡镇,城市更像城市。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走到一公交站边,站台的长椅上坐着三两人。一个年轻的抱着孩子的妈妈或许走累了,在这暂驻足一会儿,等攒足力气继续赶往下一个驿站。还有一个古稀年岁的老人带着一个蓬头稚子也是暂作停留。他们都不知来自哪里,去自何方。我上前探问是否有公交?年轻妈妈很诚恳地对我说,可能不通车。让我往前走走看。
那天我不知走了多久,最终还是折返而回。微信的提示音一遍遍响起,那边的友人还在询问我是否搭上了去他们那里的车。我回复说,疫情当下,交通不便,等风平浪静,我们择日再聚。友人恍然而悟,回道:唉,对呀,我怎么也给忘了,疫情期间,公交禁行。
沿着来路,我依旧要经过来时的农庄人家和那些已经蜕变的乡村,还有那条袅袅城边柳,秋色老梧桐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