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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常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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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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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天下第一


无名剑客,是天下第一剑。

上一个天下第一,是京花剑客淳理平。

十八年前,京花剑客行于中平山,刺杀樊寺大师朴永寿。

正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剑客拦下了那惊天一剑,第二招又斩断了淳理平的右手,一代剑侠就此落幕。

江湖也因之而沸腾。

可是谁也找不到这无名剑客的踪影,更不知道他的来历。

一时之间,武林俱盛传无名剑客的剑术高妙,不少名门子弟更暗暗钦慕他的为人,满天下不乏巧借名目四处游历,希望找到他的青年才俊。

最后,还是永定门守将郭怀义手眼通天。他找来了隐居西山养伤的淳理平。京花剑客就算武艺大损,也不失顶级剑客的眼力,更何况他还是亲眼见过无名剑客的人,普天下大概也只有他能找出无名剑客了。

在武林各辈翘首以盼时,淳理平带着郭怀义的手下于寿藏山发见了他。

历时两年又四个月。

途中杀伤一百四十人。

奸淫女子三十六人。

抢劫商贾四十七家。

总算是找着了。

淳理平惊喜的心情尚未过去,就已止不住鲜血,伤重而去了。

一个着粗布黑衣,面容沧桑的中年汉子,正是刚才结果他的人。

“干得好,老五。”一个锦衣公子冷哼了一声。“一个舞刀弄杖的小白脸,也敢肖想昌平公主。啐!”

老五依然是那副粗笨木讷的样子,低头躬身在旁,听候公子的调遣。

郭公子冷哼了一声,丢下了淳理平的尸体,带人上了山。

 

在寿藏山上,有一块千禧三年刻下的石碑,原是摩罗络教大长老昔日讲学传经之处。那时还该有个亭子以避风雨,不像现在绿草如茵,树荫遮天,连尊者的衣冠冢都已望不见了。

这山路本不好走,既无什么珍惜草药,捡的柴禾也不够好,太湿,不禁烧。所以也没什么猎户村民什么的时常游逛。时间一长,这山更显得绿翠欲滴,古蔓藤萝了。

郭家的人抛下了京花剑客的尸体,一齐上了山。

郭公子本不是什么好种,只可惜父命难违,硬是吃下这许多苦头,也要完成这差事。

大部队松垮地散在前面,老五领着一小群人伺候着公子爬山。

这山间伴着薄雾,黏乎乎地有一股湿意,深吸一口气,只觉肺里盈满了水。

树根藤皮自不待说滑韧无着,那爬满了苔藓的石头朽木更是碍人脚步。

越是这样,郭公子心中的暴戾就越是兴盛。

他已经想好待抓住这无名剑客后要怎样好好地折磨他。

此时正咬牙切齿,厌恶皂靴沾污的郭公子,并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老五别有用意的一瞥。就像他从未留意过这跟随了老爷半生的忠仆,到底姓甚名谁。

他们按照淳理平遗言所说的方位,慢慢靠近了。

随命跟来的一些老手隐隐有些不安,但又不知因从何来,只得紧紧抓住手中的强弩和其他的暗器,以备不患。

 

再潜行些时,最前头的杀手已能遥遥地望见那座重新被清理出来的石碑,正当他要有所警惕的时候,他身后的人已震惊地看到他缓缓软倒在了前路,正要高声示警,才发现自己也已经再说不出话来了。

走在队伍最后的郭公子一行人是反应最快的,他们没有快奔上前,指挥人就地警戒,反而是簇拥着郭公子,防备全开把他保护了起来。

再看队伍前面的老手们,在死了几个人之后,立刻就地缩在了一个足以遮蔽的地方,确保自己无事之后,才逐渐、缓慢地与靠自己最近的人手汇合。

最前头的几个老手没有像几个年轻后生一样把强弩乱射一通,甚至没有回应他们紧张的问询。不过他们是老手里行动最迅速的,几步的功夫就凑成了一堆,几乎一碰面就完成了各自的分工,两人去前头打探死因,一人跟在后面负责接应,其他人吊在最后负责掩护。

郭公子虽然被保护的很好,脸色却难看得霜打的茄子一般。

这次的差使,新人是他带的,全是他自己一手栽培的班底,不明不白死了好几个也就算了,毕竟老手也有失蹄的时候,可是真应付事的时候,一下子就看出了和老手之间的差距,怎让他不气恼。

但他虽然气急,却一声不吭,也不为别的,纯是学着老手模样。毕竟纨绔也是惜命的,他脾性不好,急智却有一点,要不然郭怀义也不会看中他不是。

此次围捕无名剑客,表面上郭怀义是应和了武林同道,实则是官身所在,他乃是永定门守将,手上三四千人的正经武官,不是一般走江湖的可比的。

没有朝廷在背后支持,他又怎么找得到淳理平,又怎么敢大张旗鼓地抽调私丁去搜寻江湖中人。

不过官府和乡野,终究是有隔膜的,郭怀义作为武将,一身武艺,在江湖中响当当有一号的人物。可如果他带兵搜捕,县衙就能办到,找他做什么。

所以只得他的亲信之人出面,动用郭家私下的力量。

郭怀义亲生儿子里面,舞刀弄棒的不少,一肚子坏水的也不少。郭公子既不是拳脚最好的,也没阴毒得被圈禁。之所以挑中他,一来听话,二来他不是一般只知花天酒地脑子被阿堵物堵住的纨绔,在郭家这些年的内斗里,很是有几分手段。

可惜,再狡猾的狐狸逃不过死硬的猎人,再善于腾飞的鸟儿也会中结实的圈套。

任郭公子在内宅怎样使手段,碰上了铁板,他也只能生受。

要说郭家的家奴确实不赖,在拼光前头的老手之前,还是让他们发现了无名剑客的所在和前面人的死因。

他就坐在石碑旁的一个小窝里,手中捏着刚拈下的草叶,一弹手就是一个倒下的重物。

寿藏山是没有毒虫猛兽,陷坑暗道的。

早在摩罗络教大长老在这讲经之时,这里就被当作了一个奇地。

在千禧三年的石碑上刻了这样的话:“大善士发大宏志,诵经度化,泽被众生,凡寿藏山虫蚁藤棘皆沐教化,时人莫不伏地颂祷大善士之名,以为清净之所······”

可惜年头日久,摩罗络教也失传多年,再无人来此开坛布道,也就无人发现此地不害生之念是这般强烈,以至于水雾浸软了弓弦,草汁中和了毒性,竟没有人发觉。

郭家人从军中带出的强弩和秘藏毒药,没有发挥作用,这在他们折损了那么多人后终于被发现了。

郭公子愤怒地掷下刚从死尸手里捡起来的强弩,黑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此地有古怪,我们中计了!”

还剩下的人都聚拢在他周围,冲着远处的石碑严阵以待。

这个在平时两个快冲能冲到的地方,已经折损了不知多少兄弟,往前冲一点,就像过鬼门关一样,大家现在手里攥着的不知是水雾,还是冷汗。

郭公子漆黑的眼瞳中,闪烁着骇人的冷厉。

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去,而家奴们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他们结成阵势,隐隐地向后方退去。

至少也要留下几个人,把公子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都是郭家几代人,贪污国库、穷尽搜刮,才培养出的死士,最是忠诚可靠。也是郭怀义几经宦海沉浮,保身的本钱。

只是,无名剑客不是淳理平,不是元气大伤,能被偷袭致死的京花剑客,而是两招之内就大伤前任天下第一的现天下第一。

郭家折损那么多人,却连人家的身都近不得,更别提想走了。

只听“钦”的一声,一道寒芒闪过。无名剑客已收回了他的剑,而严守紧防的郭家人,俱是头颅倾倒,死的时候眼睛都还没来得及合上。

世勋武将的郭家,派出的高手,全灭。

 

经此一役,无名剑客再一次声名大振。

寿藏山上的尸体被附近的江湖人疯抢,意图观摩无名剑客的剑术微妙。

等到郭家终于回过神来,无名剑客又不知所踪了。

 

“为什么不让少林寺出手?”

在一间阴冷的暗室内,一个似乎身着绿绸的老者傲然问道。

昏暗的光线同样模糊了参会其他人的面容。一个十分富态的约莫是中年上下的胖子应道:“若是可以,那武当也无不可了。他们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只有崆峒愿为朝廷效力。只是他们这几年一直没有恢复元气,这您老是知道的。能说动淳理平出手,我们已经很费周折了。”

此时,一阵涩索磕仄的声音从一干枯的黑影传来,“也未必吧。樊寺我亲自看过,并无高手。不过是些吃斋僧人,使些粗仆役隶也能下手。哼哼······” 

那胖子似乎隐隐有几分瑟缩,却是讨好道:“崔大人妙语非凡,识见洞明,真乃朝中数一数二的国士,下官钦佩之至······”

而那老者却是有些忿忿,轻声凝重道:“那老和尚狡猾的紧,只肯使唤身边的几个高丽人,难缠得很,几次派出的人都被拔出来了,剩下的为了这次刺杀也都赔进去了,如今实在是无人可用。”

那胖的并不答话,那瘦子可是不干了,“你们的人真是不堪造化,连皇主子交代的事都办不好,就应该全杀了,省了糟蹋皇粮。”

“你!”

老者吭了一声,气得说不出话来。

瘦子没搭理他,自顾自说道:“不过,这件事确实透着邪性。嵩山郭家再怎么无能,那些人手也不该被让人杀了,连点风声都没传出来。这老和尚,果然还藏着秘密。待我···嘿嘿···嘿嘿嘿···”

夜枭一般的笑声,激得两人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小的密室里,竟好似突然刮起了一阵锈腥的冷风。

有人战战,有人暗恨。

 

无名剑客手持着一把黯淡黑沉的剑鞘,剑柄则缠了几圈又脏又烂的破布条,行走在一个无名的乡道里。

这是他习剑的第十八个年头,他用过的剑不多,第一把剑用了三年,折在了万木森林一头野猪的颅里,后来回炉重铸,他有了一把可以分肉的餐刀,有时还兼职暗袭用的匕首。

他是个很不客气的人,可惜无父无母,跟一个蹩脚的老杀手学艺,也没什么好东西能向世界索取。

老杀手死后,他有了第二把剑。

剑名断云。

那一年,他习剑第九年,默默无名,脑子里记住的老杀手的最后一句话,是他喝酒之后总会念叨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那一年,他杀了人,说不清是为了老杀手,还是为了他自己。

断云断后,被他埋在了老杀手的坟旁边,先前的祭品已经被野鸟啄得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他垒了一个小石堆,聊表慰意。

那一年,他习剑十三载,剑道大成。

今年,是他习剑的第十八个年头,他又有了一把剑,是他的朋友最满意的一件遗作。

可惜,所托非人。

他看好的接手人,不再需要假扮年轻侠客,他更愿让人以为自己是一个杀手,一个剑道大成的杀手。

如此宝剑,只得蒙尘。

 

他今天接了一单,是张寡妇委他去杀王财主,他答应了。

这张寡妇原是有老公的,祖产极丰裕,老婆又能干,几年时间丝织生意做满了几省,眼看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户了。

可是有一天,这张财主刚去完一个庄子查账,正要回家,可巧就在路边碰上了打樵回家的庄民赵氏兄弟,他下了牛车,在路上和他们侃聊,一条小儿胳臂长短的毒蛇竟趁人不备,从柴垛里窜了出来,一口正咬在张大爷的手背,眼见毒血就要顺着经脉爬上心肺了。

大家慌了神,一下没了主意。赶着牛车又把他送回了庄子里。可是庄里哪有药啊,就一个大夫,还是只会用烂泥敷伤口的牲医。说治蛇毒,也不怕闪了舌头。

就这样,半夜接到消息的张夫人就此变成了张寡妇。

按理说,这本没有王财主什么事。

谁让这张寡妇厉害,是个狠人,平日里持家管账,张老爷死后,偌大的家财没人看顾,居然被她镇的牢牢的。有奴才反了心,想侵吞钱财,就此逃跑的,第二天就被人发现在路边,剥光了衣服,身上还有野兽撕咬的痕迹。

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张寡妇的厉害。

她是很会琢磨的,这赵家兄弟怎么好巧不巧就挑了带毒蛇的柴禾碰上了老爷,这毒蛇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要到咬死老爷的时候它出来了,为什么。老爷怎么又被送到了没医没药的庄子去,还没人回来报个信。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她是不相信巧合的。

她把跟着老爷出去的人都给锁了,日夜拷打,不给饭吃。

打完几顿,才灌碗米汤。

一直弄到这些人都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才放下来,细细审问,没听到合意的就立时拖回去,重打。

最后才终于共招了一份满意的供状。

张寡妇这边派人盯着赵家兄弟没有动静,这边拿到了仇人的名单,就开始挨个找人问候了。

王财主已经是名单上最后一个人了。

“我要让他们这些人都给我夫君偿命。”

说这话时,张寡妇身上还穿着白布衣裳,双眼狰红,好像要吃人。

她倚着的桌案上摆着一箱子金锭,前面站着剑道即将天下第一的无名剑客。

他是个替人花钱,也替人消灾的杀手。

王财主和那些没死在他手里的人无不无辜,跟他没有关系。

他拿了人家的钱,就要替人家杀人。

 

于是他拿着剑,走在去杀王财主的无名小道上。

 

“你来了。”

“我知道你会来。”

“你来杀我了。”

“可你知道,你不该杀我。”

“他骗了你,他······”

王财主死在了他的剑下,脖子上的黑窟窿咕咚咕咚冒着血。

就像当年一样。

他用别人的仇家给自己的新剑开了锋。

 

“好,我很满意。”

张寡妇被无名剑客一剑贯喉,死时话音未落。

 

他喝着难饮的浊酒。

他杀的一个和尚曾说喝酒是罪孽,要堕无边地狱。

不管他信不信,总之他一剑杀了这个和尚,夺了他的烂糟酒壶。

这酒的味道糟极了。

好像陈年的涮锅水。

“这酒可以给人喝,却不能拿来洗剑。”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酒壶塞子上坠的一块小拇指头大的木雕佛像,嗖的一声,击穿了探子的脑袋。

那唯一的听众,死了。

 

自从淳理平死后,就多了时时尾随他的苍蝇。

这些人武艺平平,倒有一番隐匿的好功夫。

无名剑客以己度之,非江湖一流高手,贸然遇上,极容易遭了他们的道道。

这帮人避息缩影,下毒暗箭,殊为厉害。

只是想以此来暗算一个周身充盈剑气的剑道高手,未免有点太小看他了。

 

“阿弥陀佛。”

 

他的前路,有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

他曾听人讲过,梅山寺的秃云和尚,指骨细长,尤擅听风辨位,一次出手,十几枚弹子齐发,截人穴位的本事,连一流高手都不一定防的住。

他缓缓拔出了剑。

“前辈。正要领教。”

 

“老衲自任梅山寺住持以来,施主的剑法最为精妙。”

无名剑客冷然注视着他,没有拔下插在他心口的剑。

“咳,咳。”秃云和尚心脉重创,内力激荡之下一时有点支撑不住伤势。“本···本是少林来人截杀的。老衲心中有愧,亲自领了这份差使。咳···咳。你是怎么知道我这内力弹子的关窍的?”

无名剑客淡淡的说:“黄鹤禅师曾是我的朋友。”

“哦~”秃云叹了一口气,“难怪,难怪”。

声息慢慢低沉了,未几,死了。

无名嗖的一声拔出了剑,干涸的脏渍上沾染了几丝新蹭出的粉迹。

秃云的尸体像流水回到了大海一样,倒在了尘土扑扬的大地上。

 

他走了。

去中平山。

找朴永寿。

他身上还藏着秘密。

 

“噗嗞···你你···”崔侍领无力地指着王有福,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王有福嘿笑道:“崔大人,你也不要怨我。我也只是奉李阁老之命。谁让你这侍卫禁中稽查院领事太过吓人了呢。要不是李阁老神机妙算,设计调走了你的人,我恐怕还真不一定应付得来。只可惜崆峒派好不容易养起的苗子,又要拼在死斗里了。不过能有崔大人亲自带着稽查院的诸位大人同行,那也是他们无上的造化了。”

崔侍领双目圆睁,但意识早已模糊了,只是还挣扎着发出几声喉音。不愧是宫中少有的武道高手,数人夹击,腹腔破裂,淌血不止,还能撑到现在。王有福都有点敬佩他了。可是作为截断他脊椎的元凶祸首,他很确信崔贵这个王八蛋板上钉钉死定了。

他和哥哥叛出空门,耗尽心血才蓄养下这么多的武林高手,就是为了今天。手刃了崔贵这个祸国殃民的大奸佞,替死难的同门报仇。

思及此,他不禁涕泗横流,为了这一天,他们的朋友死了,哥哥也死了,天下之大,他已经没有家了。

只是他还不能死,李玉箴已经带着人进宫清君侧了,京城想必已经乱起来了。

他要赶紧赶回京城,想法平息内乱。

为了今天,死的人够多了。

 

无名剑客独自赶着路,他回想着这些年的种种,其实他早知道张百顺不是简单的铸器大师,他也从不在意他私下有多少秘密。

只是没想到大家相互之间藏着的竟是对方的心事。

就像当年老杀手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原来是为了给自己找第二把剑的材料。

他们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亲人复仇。

可是自己还是拿着新铸的剑把他们一个个杀了,以祭亡者在天之灵。

那一刻,他心里的悲寂几乎溢出剑上。

当年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黄鹤他们可能也没想到,蛰伏十几年,为小师妹寻的良配归宿,居然一开始就错了。

 

 

或许,她成了张夫人后第三年就疯了,那一年她为张家生了一个香火,那之后,她再未为张百顺生下过任何孩子。她自废了武功,毁了身体,从此当起了管家大娘子,张家的生意开始越做越大。

张邃良会成为濠州最大的败家子,她亲自取了这个名字。

张老爷可能到死都在满意他有这么个名字的儿子,和取了这么个名字的夫人。

张寡妇可能到死都在念着取了这么个名字的儿子,和喜欢这么个名字的老爷。

机缘巧合凑在一起的好友,终究各走各的黄泉路。

 

无名剑客直奔樊寺而去的时候,王有福终于快马赶到了永定门。郭怀义在这已经备好了兵马,只等他的来到。

“快!李玉箴已经杀穿了稽查院,禁军统领刚刚出宫抽走了我一千兵马,护送皇帝去西山了。”

王有福缩了缩肥厚的肚子,终于是没端住,大喘了起来,手绢不停擦着额上的热汗。

“没事,没事,西山有我们的人接应,你这能抽多少人,京城内外弹压的住吗?”

郭怀义沉吸一口气,“人手是不够,可以跟他们说是奉旨勤王去了,皇帝还没死,他们还不敢乱动。除了我的五百亲兵,你都拿去。现在是放手一搏的时候了,没有余地。你一走,我就封闭城门。你们可要抓紧了!”

郭怀义紧紧攥住了胸前的拳头,深深的望着王有福不断淌着热汗的宽额。

王有福边匆忙拭汗边急急地深喘,连声说好,下人换来了一匹青骢马,他一跨马,又招呼领人飞奔向城外西山。

那里有皇帝,更有他的归宿。

 

无名剑客脚程不慢,没有深厚的内力打底,是支撑不起天下第一的剑道的。

在他全力提速,赶到中平山时,早有沙弥等候,引他前去永寿大师的舍房。

穿过长廊,无名剑客瞥见大雄宝殿内跪泣着一位素衣女子,一种陌生的香气淆混了清净的佛香,使到大雄宝殿闻起来,已不像昔时的味道了。

永寿大师正盘坐在蒲团之上,低诵佛经。

他的床上睡着一个小沙弥,是他的弟子寿延。

看到无名剑客进来,永寿大师低叹了一声“冤孽”,起身引无名剑客入座。

大师双手合十,轻轻低语:“外面的是昌平公主,她为淳大侠忏悔赎罪,阿弥陀佛。”

无名剑客此刻周身冷肃,并不愿理会这些琐碎,径直开口:“大师,你隐瞒了什么?”

永寿低眉轻叹:“唉,冤孽冤孽。”

 

此时的西山厮杀得正热闹,李玉箴一手抓着禁军,一手抓着江湖人,使着一批禁品军械,杀的厉害,先是冲开了宫禁,要不是稽查院和侍卫拼死抵抗,只怕皇帝此刻已经在宫里脑袋乱滚了。

而现在,他们也不过靠着西山的工事死守。即使有行宫别院的侍卫,也是杯水车薪。

京城久不见血,兵士们都无战力。

李玉箴手上,除了笼络了一批半斤八两的禁军,更紧要的是私养的家丁和江湖人。

搭配上不知他那弄来的禁品军械,杀人尤其麻利。

眼看就要冲挡不住了,躲在后方的皇帝急了,亲自带着亲信们往战线上凑,到处鼓舞士气,一时之间,还真让他们给守住了。

李玉箴现在满脑子都已经是自己杀进西山之后,在行宫登基的画面,哪里忍得这样情形。

一边许以重利,一边用谋反大罪恐吓手下,催促他们上前拼命,一定要把西山攻下,然后享受永世的荣华富贵。

正当两方焦灼的时候,一支流矢,不知从哪里来的,好死不死往着上蹿下跳的皇帝身上来了。

一支箭,直接贯穿了圣上的心脏。

西山防线当时就军心大乱。

李玉箴狂喜之下,亲自督军进攻,一下撕开了防守,屠杀开始了。

原本的京中贵人养乐之地,此刻满地血污,地鼠不敢冒头,飞鸟不敢下落。

西山一片哀嚎之景。

 

“那么,他是谁?”

无名剑客此时质问的,竟是原先郭家的忠仆,老五。

他竟然没死。

永寿大师眉头不动,手中的念珠匀速拨动,沉默不语。

还是这个一身沧桑,钝朴质直的男人,自己说了:“当初的杀手,本来是我的。一时之差,真乃天意啊。我们没能刺杀皇帝,反而意外得知先帝的小儿子就在这里。他自愧自己辜负了大家,就此流落江湖,不知去向。我留了下来,照看他,希望有一天能拨乱反正。没想到,没想到······”

无名剑客冷冷说道:“那些头颅,是你拿走了吧。”

中年大叔沧桑说道:“是我,你师傅真正挂念的,并不是那些。”

无名剑客冷然不语,孑然一身伫立在那,不知想些什么。

 

王有福趁着李玉箴的人,追赶着那些四散逃难的士卒,劫掠宫室庭院,带人冲上了西山,剿灭叛贼。

刚忙着披上搜出来的龙袍,就要宣布自己登基的李玉箴,还没从美梦中清醒,就被砍下了头颅。

一时之间,西山又都是反正的声音了。

原本还算干净的宫院,也彻底铺上了一层血色的绸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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