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海——敦煌夜市漫记

                                          那 片 海

　                                     　——敦煌夜市漫记

敦煌名闻天下，但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市区其实并不大，这一点，土生土长在这里的我，心里自然非常清楚。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把夜幕下的敦煌城比作海。此念一出，连我自己也紧跟着生出一些不以为然，可是思之再三，又找不出更加贴切的比喻，还是觉得比作海最好。这大概是我对家乡这片四面被戈壁和沙漠紧紧包围着的绿洲，内心深处一直隐隐渴望着多一些水的情结在作怪吧。还有一点，浓浓的夜色也模糊了城市和乡村的界限，城市和乡村的灯光被四通八达的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灯连成一片，所以，夜晚的敦煌城给人的感觉就变得无边的广阔。

如同人们总是期望在广阔的背景上发现一个引人注目的焦点一样——例如在茫茫大海上期望看见一个孤岛，或如在蒙蒙夜空中抬头能探寻得到月亮。夜幕下的敦煌，也同样有这样一处牵动人心的所在，这就是本地人和外来客都十分钟爱的敦煌夜市，它由商业街、风味食品广场和风情城三个紧邻相连的片区组成，离市中心也仅仅是几步之遥。

这片海是灯海。

城市的夜晚自然是万家灯火，而在敦煌夜市这片城区，灯光则更有特色。且不说这里有全城最高的灯柱，它远远高于周围其他所有的建筑，犹如高高耸立在海面上的灯塔，灯柱顶端几十个高亮度的小灯攒集成一个大大的灯球，光芒四射，成为夜晚风情城最显眼的标志。其次是勾勒每个建筑物轮廓的灯带，如撒落到人间的星星，在轻轻地闪亮着。最为醒目的是街区店面的霓虹灯招牌，文字和图案一直在有力地律动和变化。而数不清的其他街灯，在设置上也是别具匠心，不管是长长的商业街，还是连成一片的风味食品区，或是邻近的风情城广场，那些比人的视平线高不了多少的照明灯多而不乱，灯罩不但设置成各种彩色，更具人性化的做法就是一律采用柔光，所以灯光明亮却不刺眼，柔和而不留暗角。也许是客流密集的缘故吧，蒸蒸上升的热气和众多的烧烤摊位弥散上涌的轻烟在夜市的上空不停地汇集、消散——正是这些烟雾捕捉到了灯光的影子，它们对光线的漫射使街面显得更亮。反过来，也只有敏锐的灯光才使这些烟雾摇曳不定的踪迹清晰地呈现在人们面前，而这种景象本身也成了此处人气旺盛冲天的象征。另外，这种灯火更集中、更明亮并且直冲云天的景象，和持续到深夜甚至到清晨的事实，使敦煌的夜市成了名副其实的不夜天。虽然这里的热气流在不断地升腾，但街市上却始终是清新怡人的凉爽，这也是游人们乐意参与其间并且流连忘返的一个原因。

这片海也是人海。

这个夜市，每个夜晚都是人流汇聚最多因而最热闹的地方。其实，从每天清晨开始，全天经营敦煌地方特产、工艺品的商业街和紧邻的风味食品区就开始人流涌动，早早就成为闹市。到了午后晚餐之前，又有各色摊位立刻铺满了这片城区每一处空白的街面，这些每天临时增加的摊位似乎比全天值守的摊位更多，主要经营饮料和烧烤，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字画、书籍、文化衫、木刻和奇石之类。这时候，除了供游人通行的窄窄过道之外，摊主们几乎充分利用了这片街面的每一寸地皮。当街灯都亮起来的时候，敦煌的夜市呈现给人们的景象，那就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这样说其实一点儿都没夸张。跻身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人们或许和我一样，头脑里容易产生这样一个有点好笑的疑问：这是从哪儿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的人啊？这时候，那些小吃、冷饮、烧烤摊位上往往是座无虚席、一位难求。再说那个已经不小的风情城广场吧，到了夜晚，也显得有些不够用了——这里主要是孩子们的乐园。一到夜晚，几处充气的梦幻城堡鼓起来了，环形轨道的游戏小火车动起来了，电动小汽车也开始穿梭追逐。且不说孩子们急切地等着前一批结束能尽快参与其中，亲自体验一番，实际上每一处场地的周围，又围聚着更多孩子们的家长，他们心里同样有些急切，只不过没有像孩子似的溢于言表而已。如果是在演出季，广场这边就更热闹了，常常是台上载歌载舞，台下水泄不通。这个已经一再扩建的夜市，似乎总是不能满足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游客和市民们的需求。

这片海其实也是商海。

敦煌的夜市人潮涌动，但很少有人是专为看风景而来。游人和市民们好多都是来用餐的——同样是用餐，这里既有风味，又有风情，何乐而不为呢！还有些是亲友们小聚聊天，当然少不了吃点喝点——这里的每个摊位都有比聊天更重要的事要做，根本就没有纯意义上聊天的时间和空间。至于特产和工艺品的光顾者，则几乎全是外来的游客。你看吧，经营者们在不停地热情邀客，耐心地介说，客人们则操着各种外地口音还有异域的腔调问价和交谈，就连讨价还价也是那么温文尔雅。在这种彬彬有礼的氛围中，人们都自觉不自觉地成了谦谦君子，没了平日里的个性和脾气，支配自己言行的，全是感受生活乐趣的好心情。不管是商家还是顾客，人们都满脸洋溢着喜悦。在人们愉悦的谈笑间，完成的是一笔笔从需要到服务、到买单的消费过程，就连广场里小孩们的游艺活动也不例外。这一切一切的活动，都以崭新的时代风貌，继续演绎着“华戎所交一大都会”的盛况。于是，繁华的夜市中，在浓浓的夜幕下和柔柔的灯光里，货币，这只隐形而有力推手，推动着这里的一切在紧张而有序地运转。当然，真正推动这一切的，其实是人们在物质和精神方面不断提升的品味生活的心愿。

使人陶醉其间的其实还不止这些，至少还有一点是光临这里的人们即使多么漫不经心都容易感觉到的，那就是无处不在的敦煌文化元素。从铺在街面的大理石砖画，到每个商家橱窗的装饰，再到巨幅的历史文化题材的墙面浮雕，甚至于连专供的餐巾纸上都打上了敦煌文化的印记，更不用说专门售卖敦煌文化特色的工艺品、蜡染衣饰、佛像画和书籍的那些商家的用心陈列了。而这些内容，无论人们是否以物品的形式带回家，无可置疑的是，它们都在悄无声息地浸润着身临其境的每一个人的心。

热烈、轻松、愉悦，充实、温情、祥和，这就是古城敦煌的夜市。我把这种充满了快乐和生机的情景比作海，也许有人会不以为然，觉得有些言过其实，那我就把夜幕下的敦煌和夜市比作海的一角，这总是可以的吧。而我以为，海角，也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