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冬天的故乡

因为有几天补休假，加上元旦放假，我便有10天自由支配的时间。我仍然选择回到故乡，陪父亲住了7、8天。细算起来，这是近3年冬天在老家蹲的时间最长的一次。再一次走在故乡的大地上，冬天的感觉便奔涌了出来。

冬天的故乡是冷的。因为怕冷，父亲在我回家前3天就把炕烧热了。我又把火炉架到最大，晚上睡觉时盖两床被子，这样才能御寒，可到后半夜时，仍然感觉到冷。北方的风总是凛冽的，白天显得更冷，寒凉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由于洗手勤，指头肚上很快裂开很多口子，碰触下便生疼。我后来想，小时候的18年就是这样过来的，现在自己可能变了，变得脆弱了，不奈冷了。到底是哪变了？我也说不清，也许人是有惰性的，条件好些之后，倒回去适应就不容易了，历史上也有许多事例。

更多的人已经进城，留下来的大多是老人，孩子也进城上学了。村庄老了，有许多老人离世，剩下的老人在打牌、晒太阳，日子欢快。邻居家我叫前头奶奶的，是和我奶奶一辈子交情的人。因为父亲说老人这次差点离世，我便去看望。走进屋子的时候，她一个人在炕上躺着。刚开始并没有认出我来，后来一听声音便清楚了。跟我说了好多这次的情况，她说自己糊涂过去很久，突然眼睁开，发现地上站着好多人，儿媳妇正在给她洗脚，老衣也穿好了，如果这次离开就好了。这事情我知道，那天我看监控视频，发现村子里的金太爷叫上父亲出去了，后来父亲说前头奶奶病重，可能快不行了。好在她现在又可以下地了，我进去的时候，她手里头还拿着块馍吃，我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她跟前。她说她还是想早点走，走了儿子就自由了，就可以去庆阳看孙子了。生死这样的话题，从她口里说出来竟是那样的平静，像喝凉水一样。看一次少一次，告别前头奶奶，真说不清哪一次会是与她的最后一次告别。我才明白，人活到一定程度就会通透，通透以后的层次，不是佛即是道，不是永生就是长生。

坐在老家，我喜欢整理屋子和院落，把许多没用的东西都扔掉，把每个屋子都收拾整齐，把院子清扫干净。我把父亲的衣服也整理了一遍，归个大致的类，分别放到柜子的不同台层中，显得很整齐，穿时也容易找出来。我有整理方面的癖好，从小总爱把用过的东西收拾放置整齐，还经常拿出来翻一翻，日子便在回忆中增加诸多温暖。岁月是用来回忆的，每一段回忆显得无比珍贵。我把重要物件和小时候读过的书，归置到当过母亲嫁妆的箱子里，每次翻出来的时候，一个物件就是一段回忆，一本书都有自己的体温。

冬天的故乡是纯朴的。山上的树叶落了，草也枯了，庄稼只剩下麦苗。山乡成为黄土的天下，无论是山，还是路，还有院墙，黄土是最主要的构成要素。老乡们的面孔也是黄色的，风刮起来，黄土飞扬，大家便在黄色的旗帜下纵横驰骋。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到场圃里走一走，到草台子上走一走，到沟里小路上走一走。百草枯萎，因为荒凉而显得更加贫寂，又因为裸露而显得真实。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曾陪着我长大，我曾经在这里玩耍、读书、成长，如今几十年过去，它们不曾有多少变化，自己由一个青春少年变为白发老者，经历一句两句说不清，但变迁让人感慨良多。

冬天的老家，宁静而温馨。睡在父亲烧的热炕上，架红大铁炉子，扫除干净屋子，放空心灵思绪，归来仿佛又是一个少年。读书、喝茶、晒太阳，成为我生活的主要内容。书是杨志军的《雪山大地》，茶是罐罐茶，太阳是冬日的暖阳。父亲还在这里生活，比起其他人，我对故乡更多一份依恋，每年总会回来四五趟，然后住些日子。站立的树，静默的草垛，破碎的驴槽，让岁月成为一支惨破的歌谣。我体会到故乡的四季，故乡的情怀，故乡的寓意。可以说她仍然是落后的，但她给了我积极奋进的理由，给了我踏实做人的勇气，给了我勤奋耕耘的大道。抱着这样的态度走天下，人间便多了一份奋斗，多了一些通途，多了一份充实。更重要的是，每次失意的时候，只要回到故乡，心情很快会宁静，人生多了一次看开，多了一些平淡，多了一股坦然面对的勇气。

离开故乡的时候，我站在山顶上望了望。东山多了几棵松柏，南山冒出许多平整的土地，北山依旧雄伟壮观。河流仍如拧成的细绳，一路向西流淌着。峰峦叠嶂，黄土漫漫，前路遥遥。刚刚读完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时空变换的故乡，就是我个人的村庄，尽管空剩下回忆，但可以从中汲取无尽营养，给予我希望和力量。从少年到青年的求学历程，从青年到中年的调动变迁，从中年到现在的坦然面对，我都用故乡赋予的姿态一路走过。因为工作的变化，这次离开成为又一次里程碑，启程又一次重演。对故乡来说，多年来我一直是个勤奋的孩子，今后自己也一定要做个努力的人，保持这样的心态和步伐。现在，抬抬头，笑一笑，走向远方。2023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