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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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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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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青

菊  花  青

 

菊花青是一匹马。

确切的说:菊花青是李家洼村一匹全身长满了青白毛旋的家生子马。

李家洼村是河西走廊中部的一个小自然村。祁连山像一条巨大的的卧龙,横亘在河西走廊的南部,高山融水在千蜂万壑间百转回旋,冲出大山就形成了许多的河流,每一条河流就像依附在大山上倒卧的大树,根在大山中,枝条在北山坡下的戈壁滩上漫延,就有了许多的绿洲,就有了许多依附绿洲的村庄,李家洼就是其中的一个。就象那颗大树上面的一个树叶。

李家洼不过一百多口人,却有二千多亩河水浇灌的良田。地广人稀、逐水而居是河西走廊最突出的一个特点,使用畜力代替人工,对于大面积种植的庄稼人来说,是眼下最好最现实的希望,种植更多的土地也是人们自然而然的选择。所以,李家洼虽然小,从合作社开始,就致力于牲畜养殖。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一个小小自然村就养了几十匹马,几十头牛,几十头驴,近千只羊,只是马车就能有模有样的挂出四挂,在方圆百里也是数的上的好村庄。

菊花青就是这些马的后代之一。(注:家生子,自有牲畜繁殖的后代。)

刚刚出生的菊花青是一匹纯黑的小马,只是眼眉间有一鸡蛋大的白毛旋,全身如黑缎子一样,黑毛梢却泛着亮亮的银色,全身的毛不是一边顺着,而是形成一个个均匀的毛旋,就象小孩后脑勺的发旋一样。对于一个百十口人又远离城镇的小村子,一匹小马的出生无疑是一件值得人们津津乐道的大事,何况这么漂亮的小马驹,就连乐于家长里短的女人们也放下了百说不厌的闲话,开始议论开这个小家伙了:

这是个好马。刚刚割完一趟胡麻的男女庄稼汉,围坐在地头小憩。张老大用尺把长的黑鹰腿骨做的旱烟杆敲敲黑条绒布鞋底说。

那里好?快嘴李二嫂马上接上了话。不远处的黑花马正带着小马驹吃草,初秋的天空湛蓝而深远,一阵微风吹过,还没有割完的胡麻地上就摇起一层红色的波浪,几个被庄稼人叫做“花脸”野鸟则打着旋儿向高处飞去,湛蓝的天空,远处的大山,地上散布的牛羊,深邃而静谧。

你们看不见吗?腰长前胸宽,后裆叉的大,好马的料吗。放了一辈子牲口的李大老汉抽了一口旱烟。

就是就是。几个人也随口附合着。

看着不远处在母马旁边撒欢的小马,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和愉悦,多一个小马,多了份未来的希望。

这个马呀,一向少于言语的张四爷开口了。大家的注意力马上被这个赶了一辈子马车,用一根鞭子就驯服了不少烈马的汉子的话吸引了。

看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张四爷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马是一匹好马。也是一匹好走马(注),才生下几天的小东西就走的这么顺风顺水,要是做骑马,肯定是数一数二的,皇城赛马会上拨个头筹也没有问题。放在过去,肯定是那个大官的胯下之物,是嘶鸣杀场的英烈。只是这个马,眼眉有白点且旋着,全身那数不清的小毛旋,注定了脾气很暴很烈。没有大匠人,怕是玩不转的。将来呀,这个小家伙是菊花青色的好走马。众人慢慢品着张四爷的话,都不应声了,是呀,庄稼人养的马,就是要拉车打碾的,好走马又能怎么样呢?

现任车户小一辈的李三却说:不就是一匹马吗。生下就是拉车的料,我还没有见过塞不到辕里的马呢。几鞭子下去,是龙也的卧着。

你怎么不把枣红马塞进辕里?一旁的另一个小伙子呛了上来。枣红马是村里五年前用了五千斤麦子从皇城草原换来的一匹骟马,个头高大,性烈如火,七八个小伙子用了一个夏天,才勉强让拉了边梢,可怎么也塞不到车辕中,驯马人中,李三就是其中的一个。

干活。队长李老大说了一声。拎着镰刀带头走进了地里。

{注:走马:当地对马跑动时形态的形容。当用两个前腿同时迈出时,称之为奔,其特点为快,但起伏大,不持久。当用同一侧前后腿同时迈出时,称之为走,其特点为平稳而长久。为马天性特征。凡选择骑乘马时,多喜好走马。}

 

转眼两年多过去了,菊花青早已脱去了胎毛。脱了胎毛的小马正如张四爷说的:慢慢的变色了,脊背上的黑毛变成了青白色,那一个个毛旋就像一朵朵菊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就不约而同的叫小马菊花青了。两岁多的菊花青已基本有了成年马的样子,头如雄兔,耳如笔筒,眼睛明亮而机警,前胸饱满宽阔,背平腰细,四肢粗壮修长,步伐轻灵优雅,特别是快步轻走时弯曲高昂的颈部,勾画出它完美的身形曲线。只是在人们的眼里,他还是一匹小马驹,一个在闲畜(注)群中闲逛的小家伙。

菊花青很乖。不管什么时候,都紧紧的跟在母亲的旁边。有时候不注意一个撒欢跑远了,只要妈妈黑花马叫一声,马上就会像箭一样飞到母亲身边,还用毛绒绒的脑袋蹭妈妈几下。不管是妈妈干什么活,总是跟在后面,妈妈套车、拉碾,梨地,总有干不完的活,妈妈在的地方,就有小菊花青的身影。菊花青很调皮。不管是在饲养院还是在野外,总爱和马呀驴呀闹着玩,有时候尥几下,有时候咬几下,最喜欢的还是和其它的马相互间啃脖子,舒服时安静的就像一个小姑娘一样。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只要拿上一把青草叫菊花青,它就会乖乖的跑过来,温顺的站在你旁边,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你。菊花青又很忌人,不管是谁,绝对不能把手放在它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当然,和它朝夕相伴的饲养员朱爷爷和他的小儿子除外。朱爷爷的小儿子是村上学校的学生,每天放学都要来饲养场玩,每次来就是看菊花青,几乎天天和他玩一起,后来,菊花青甚至能分辨来朱家小子的声音,只要看见,就会自己跑过来,用嘴巴拱着朱家小子,朱家小子可以摸它,抱它,吊在它脖子上打秋千,它都不会离开。菊花青最德意的时候,是它妈妈拉车的时候,当马车在乡间土路上尘土飞扬时,它走慢了,会跟不上,跑快了又超过时,它就会嘶鸣一声,然后高高的把头扬起来,后臀一挫,欢快的走起来,平稳而快速,就像平行移动一样,看见的人都说,好一匹走马。

好马自然就引起了人们的关注。李家洼南面的大山中,就有以放牧为主的藏族,多年来,和当地都有易货的习惯。那些在马背上求生的藏民们,有一匹好走马不仅仅是生活的需要,更是马背汉子们的荣耀。听说了菊花青,还特意来看了看,提出一马换一马,让生产队在他们的马群中随便挑一匹成年马换菊花青,可话一出口,就让脸黑的像铁锅一样的队长挡住了,不换。小马换大马,肯定花来的买卖,为什么不换,谁也摸不清队长的心思。

朱爷爷对队长说:换了吧?队长说:老爷子,好东西我的弄个好价呀。那年换枣红马,皇城人硬是多要我一千斤麦子,这一次,我要把这个连本带利收回来呢。

(注:闲畜,指未成年或者老弱不用劳作的畜牲。一般情况下,马、牛、驴等大畜牲要在三岁以上才开始劳作。平时不干活,故称为闲畜。)

菊花青踢人了。

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农村,孩子们最多的玩伴就是闲畜。每天放学后,每家的孩子都会背个用芨芨草编制的草筐去拾粪,而有粪的地方就是那些闲畜放牧的地方。于是,成群结队的小伙伴们就象闲畜群的跟屁虫一样,闲畜群在那里放牧就跟到那里。离开大人眼睛的孩子们就是自己的王,全忘记了自己出来的初衷,女孩儿还好一些,盯着每一个或吃或走或卧的畜牲,害怕失去拣粪的机会。男孩子则不同,摔跤、嬉闹、烧麦穗等玩个一塌糊涂。最喜欢玩的就是骑牲口,不管是牛、马、驴、羊还是猪,都想爬到它们背上疯狂一回,所以这些闲畜就成了男孩子们最好的玩具。当然,敢不敢骑是胆量问题,能不能骑上,还要看放闲畜的半大孩子是否同意。

菊花青是这些闲畜中唯一没有被孩子们骑过的。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是有人带着绳索、棍棒之类的接近它,他就会打着响鼻远远的跑开。这些孩子老早就开始捉摸菊花青了,曾经有几次用自己编的马莲草笼头捉过几次,可在菊花青发现孩子们的企图时,都第一时间挣脱跑了,从而越发对这些半大小子们警惕。可越是骑不上,这些小家伙的想法就厉害。

总结了几次失利的原因,又分别向家长们讨教了经验,几个小家伙制定了一套骑菊花青的办法,首先是找到了朱爷爷。他们早就知道,朱爷爷几乎每天都要给小菊花青刷毛,还看见朱爷爷坐在场院门口的柳树下,菊花青就象小孩子一样睡在朱爷爷身边。

朱爷爷,菊花青出了场院门就拦不住了。跑到地里面也赶不出来。说话的是专门放闲畜的孙家大小子。

那怎么办呢?朱爷爷笑眯眯的问。

你给套个笼头吧,我们牵着放。就是就是,旁边的孩子也跟着打边鼓。

朱爷爷知道菊花青的调皮,更知道菊花青迟早要戴上笼头加入拉车打碾的行列,也明白孩子们的心思,只是不点破。思虑一下,就答应了孩子们的要求。戴上笼头的菊花青有些紧张,打着响鼻还用前蹄跑地。朱爷爷拍拍菊花青的脖子:和娃娃们好好玩。慢慢哄,又对娃娃说。欢笑声中,孩子们用长长的绳索把菊花青牵出了场院。

十几天过去了,菊花青适应了孩子们手中的绳索,又十几天过去了,牵菊花青最多的孙家老大可以给菊花青挠痒痒了,还可以靠在它前胸处了,孩子们以为时机到了,能骑菊花青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呀。

准备了两根长绳,还偷来饲养场的绊马索,在一个晴朗的下午,孩子们准备对菊花青动手了,当两根长绳拴在菊花青笼头两侧,一边各几个孩子抓住长长绳时,孩子们没有发现菊花青的不安。

等等,我把绊马索给他绊上。孙家大小子说。可当他刚刚蹲在侧面准备上绊马索时,菊花青突然一个侧踢,把孙家大小子踢出了几米远,然后一个长嘶,挣脱绳索跑了。吓呆了孩子们围到孙家大小子跟前时,孙家大小子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满脸的血。

两天后的社员大会上,评完工分,安排完农活,又骂完人的队长说话了:菊花青不是几个小孩们能玩的,谁家把谁家的娃娃管好,谁不听,出事谁负责。又说:菊花青该骟了。想一想也真是后怕,那天的孙家大小子,直接让菊花青踢晕了,还害的队上套车拉到公社卫生院抢救了一回,命是保住了,可脸上开了一个五道口,玄了又玄的事情。张四爷说,菊花青那是弹踢,一般的马是不会用蹄子横向侧踢的。孩子们对菊花青又多了些无可奈何的愤怒。

菊花青还是在大人们的谋算下给骟了。

骟马过程隆重而壮烈。村子里面十几个精壮汉子把菊花青堵在饲养场里面,硬是用长长的绳索,把菊花青拴住,又捆起来。为了逃跑,菊花青踢坏了两个门板,差点从两米多高的院墙上飞跃过去。当公社的兽医把菊花青的蛋蛋割下来的时候,朱家小子看到菊花青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看着痛的全身哆嗦流着眼泪全身布满绳索的菊花青,朱家小子紧紧的抓住父亲的手说:不能不骟吗?不能呀,儿子,骟了它的燥性会小许多,或许就是个能出力会拉车的好牲口了。朱家小子无语了。

骟了的菊花青在朱爷爷的手中弓腰塌背,四肢僵硬,白天晚上不停的转了三个月后又生龙活虎了。三个月间,菊花青不仅在背上驼了被子,还在朱爷爷又哄又呵斥中,朱家小子从第七天起每天都骑在菊花青背上,让小伙伴们眼馋不少。甚至到后来,朱家小七打一声呼哨,菊花青就乖乖的跑过来,站在朱家小七旁边。也有小伙伴想骑菊花青给他压背,可还没有走到跟前,菊花青就树着耳朵打响鼻了,除了朱爷爷父子,没有第三人能够走到它身边三米内。这个驹子认人呀,朱爷爷对张四爷说。唉,它本身就不是拉车打碾的料呀,张四爷说。两个老汉唏嘘着。

朱爷爷把菊花青的绳头递给了李家大小子,对菊花青说:今后听他的话。张四爷一手牵着死皮骡子,一手狠狠一鞭子打在死皮骡子身上,打的死皮骡子全身哆嗦却不敢挣扎。这是菊花青第一次套车的现场。完全是杀鸡给猴看的架势。惊慌又愤怒的菊花青在两个老汉的哄骗下,开始了它的拉车经历。藏民一直在念叨着菊花青,想一马换一马,可队上以为奇货可据,想一马换两马,于是,扯皮中,菊花青就只有拉车了。

又是四年过去了。四年间,李家车户还是没有把菊花青驯成一个拉车的好马。菊花青会奔善走,可不会用坚实的步伐拉车走,一步步走的时候,它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可一吆喝,马上精神焕发,就想立刻冲出去,所以根本无法和着吱吱的马车声拉车,不能和其它的三匹马形成合力,不管是哄还是打都不能实现李车户的心愿,最危险的一次是重车上一个大坡时,李车户抽了菊花青两鞭子,结果菊花青不仅不向前用力还回头准备向后面扑来,不是李车户手疾眼快拉了车刹,马车差点让菊花青掠下山崖。

山里的人每年都和村上谈,村上也渐渐失去了奇货可居的兴趣,同意一马换一马了,可四年间换了四次,前三次送马的还没有回来,菊花青就早早的挣脱跑回来了,最后一次那个人把菊花青拴了好几个月,晚上不离桩,白天不离手,可在一次准备给菊花青洗澡时,它又跑了回来。而且,跑回来的菊花青根本不进场院,只是在场院门口徘徊,晚上,它跑到场院旁边的树林中,早上,远远的跟在闲畜群的后面。也不在自由自在的跑进庄稼地吃自己喜欢的东西。那个藏民叫了五个放马的汉子,骑了五匹好马,在村子周围捉了菊花青十天,可宁是连菊花青的屁都跟不上,别说是套了。最后只能各取各物。就连朱爷爷也走不到它跟前,他整整在场院外面呆了一个冬天。而七岁的走马也开始失去训练是最好时机。

那一年,朱爷爷死了。离奇的是朱爷爷死后出殡的时候,它竟然在出殡队伍走过的那条路上像狂风一样不停的奔跑,不停的嘶鸣。

菊花青在人们的眼里成了废物,拉车不会出力,打碾没有人能跟上它的速度,没有一个车户喜欢用它。大多的时候菊花青都半眯着眼睛跟着闲畜游荡。人们都说,好好的牲口,废了。

到了八二年包产到户时,一个十岁口的青壮骟马竟然做价和一个毛驴一样。而且,鬼使神差的分到到朱爷爷的小儿子手中。近乎于半个野马的菊花青,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中乖乖的让朱家小子戴上了笼头,牵回了家中。

父亲去世那一年,朱家小子高中毕业了。父亲去世后,家中只剩下六十岁的母亲,他就打消了自己向外找个前程的心思,准备回家和母亲相依为命。如今又分来这么个牲口,愁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有意思的是自从朱家小子把菊花青拉进家门,菊花青就温顺老实了不少。拉车打碾一样都拉不下,反正车已经改成一个马拉的小炮车了,快与慢也无所谓,拉碾也是一样,人走的快,它跟的快,走的慢,跟的慢。朱家小子和菊花青就那么信马由疆的走着,马拉着车,人牵着马,或是人跟着车,甚至有时候都不用吆喝,装满一车土,或者套上石头滚子,朱家小子一走,菊花青就跟着来了,乡邻们都惊诧于他们的配合默契。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

朱家小子自从父亲去世后,就沉默寡言了不少,每天都在自家的地里忙着。这个从初中就被城里上班的姐姐转到市上上学的小伙子,早已不是这个村子里面整日和土地牲口打交道的乡下小子了,心里早有了更大的更远的想法,可家中的变故让他不得不回到乡村来。毕竟,先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许多的农活朱家小子都不会干,可这难不住他,不会的就去看别人怎么干,就去问别人怎么干,好在父母亲在乡邻中有很好的威望,人们的乐善好助也不忍心看着这个半大小子受苦,都会热心的教他。张四爷说:小子,这个可不是手里的书,会认字就能看懂的,庄稼活要有悟性,会巧力,心思活,才能干好,你什么都不缺,差的是干的少呀。朱家小子却只是笑笑。

在人们眼中,一个出身于农家却在县城上学长大的半大小子加一个废马是种不出来庄稼的。可那一年,朱家小子的小麦在村里亩产最好,二十亩地,收了整整四十八麻袋的小麦。原因是小麦拨节时,刚好一场透雨,王家小子冒着雨,把好几袋硝酸铵肥料撒到了地里,而当时嘲笑他的那些乡邻反应过来时,麦子已扬穗灌桨了。

一年后,最终不甘心于命运的朱家小子,下了决心当兵走了。当兵的原因很简单:那年秋收时,朱家小子不会扬场(注,扬场:九十年代前,麦收后,要把带麦穗的秸杆晒在场上,等干透后,用牲口拉着用石头做的石滚碾压,叫打场,然后经过去杆等工序,把小麦和麦壳的混合物堆积在一起,利用自然风进行分离,这个过程叫扬场。)看也看了,问了问了,别人也亲手示范了,可自己怎么也扬不出来,第一场扬场时,朱家小子半夜三点多就起床了,到早上九点多,下风口的麦壳中还是有不少的粮食,只到邻居大哥看不过去,过来亲手教了一会才算是扬干净。那天,又累又饿的朱家小子,扬完场后一直睡到晚上才起床,吃过晚饭,自己悄悄的来到父亲的坟地,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第二天早上,就对母亲说:妈,我要去当兵。妈妈说:行呀,只要你自己想好。我走了你自己怎么办?别管我,还有你哥哥姐姐们呢,我饿不死的。

走时和母亲说好,把菊花青卖了。新兵连结束时,母亲托人写来信,说菊花青卖了七百元。后来朱家小子考上了军校,第三年,回家探亲时问母亲菊花青的下落,母亲才说,朱家小子走了的以后,菊花青就冲出家门,不再进院子,每天只是绕村子跑、嘶鸣。母亲请人捉了几次,也捉不住。最后,还是母亲端着半盆饲料,哄进院子,亲手带上笼头,才让人牵走的。后来就没有了消息。那天晚上,睡在自家坑头的朱家小子,夜深时节,依稀中听见外面有马的奔跑声和嘶鸣声,悄悄的穿衣出门,来到院外,除了偶尔的狗叫声,只有一地清凉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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