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锦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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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的生命宴席系列散文六《与四岁的自己对话》
一 穿越，回到四岁的我面前
抱着这种心态，我突然灵机一动，何不设想一下自己坐上了一架时光机器，回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呢。
倏地一下我果然飞了回去。
嗯？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瞪了乌黑发亮的眼睛盯着我，我低下头——这可是几十年前的我啊，想到这儿心里涌出一股暖流，蹲下身子，用手摩挲着他的头：娃呀，你好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娃真乖，小小脑袋使劲点了点。
我心想，娃没有不知道我是谁的道理。
娃呀，你知道你多幸运吗。我这一生，只有四岁的你回过一次老家，只有你见过爷爷，被爷爷抱过。你知道吗，你离开老家八年之后，爷爷就过世了，唉，愿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永远安好，永远保佑我们。还有，只有你在老家遇见过那么多亲戚，这些亲戚当中的绝大多数人，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面哪。总之，我这一生，只有四岁的你被浓浓的亲情包围过，感受过被源自血缘的亲情熨烫心灵的滋味。还有，你见识过老家的老房子，见识过老家漫山遍野的花草，海一样的棉花地，云一样的石榴树，还有那间蓬草尖顶的磨房，磨房里的磨盘，那匹被眼罩遮住眼的拉磨的驴。
娃呀，你说你幸运不幸运。
娃呀，你听我说，自从我离开你这个年龄，走进以后的岁月时光的时候，不知多少次听到周围的人，说起他的兰州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姥，伯伯叔叔舅舅舅妈,大姑小姑大姨小姨,堂哥堂妹表哥表妹的时候，你知道我多么眼馋，多么羡慕，不止一次掐指算过，在兰州，我除了有外婆爸爸妈妈和三个兄弟外，是没有一个至亲的，亲戚也没一个。记得每算到这里，心里就很那个，有被陌生的海，围堵在一个孤岛上的感觉，后来，我们几个兄弟相继结婚之后，生儿育女之后，骨肉亲情的感觉才不显得那么清清寡寡。
娃呀，你说你幸运不幸运。
你睁大了眼睛。噢，四岁的娃怎么懂得幸运这个词是啥意思呢，那我换个说法问吧，娃，你觉得老家好吗。
哈，你点头了，眼睛还放出光来。
二 思绪吐丝
我和四岁的我的对话，是我这个成年人在原野的生命宴席命题鼓噪下，做出的臆想吧。
那么，继续臆想吧。
娃呀，上一节你说了，回到老家时在山坳里，看到了漫山遍野的花啦树啦石榴树啦棉花啦的，以为是男山神，女山神，大山神，尕山神在树摇花影间欢呼雀跃，把你的眼都看恍惚了；看到老家的磨坊时，娃又想起了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童话故事，和小羊乖乖把门开开的歌谣。
那么，娃，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闭住眼睛，把回老家的整个情景忆一遍，看看脑瓜子里会出现什么图像。
娃真乖，果然闭上了眼睛。
时间凝固了，我似乎听到了娃的心跳和我的心跳合在了一起，砰，砰，砰地跳。
许久，也许只是一小会儿，娃的眼皮动了动，要睁开。
我赶忙说，娃呀你别急着睁眼啊，在想一想，忆一忆。
娃并没有听我的，睁开了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我。
哦，娃，你想出来了？
你点点头，簌簌地，给我传来一个景儿了：
一只小白兔望着红日初升，那是个红彤彤的大轮子，悬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天空出奇的干净，辽阔，霞光出奇的鲜艳，瑰丽，大地万物，烁着谜一样的俏丽色彩，阴影的地方，荡着谜一样的青黛色。
小白兔呆呆地望着旭日，晶莹清澈的眼瞳，烁着即童贞的迷惘光泽。
乖乖，四岁的娃啊，你真行，回了一趟老家，你怎么就变成一只小白兔了？
哦，让我这个歪脖子树想想，分析分析：
一个四岁的娃，才从混沌的地界儿来到这个世上，脑瓤子只有蚕豆大，见识和一张白纸差不多，但是，不能否认，你的灵物的慧根已经露头。
是的，你在城里生活了四年，不要说此前没有踏进过农村半步，就是家属院的大门也没有迈出过几次，是老家让你第一次见识了乡村，让你在生机勃勃的乡村，以为处在了童话世界，对了，你看到了无边无际的庄稼地，看到了被遮了眼睛拉磨的驴，听了父亲讲给你的话，你忘不掉那情景，父亲一只手掌掬了些磨盘里磨出的粮食，用手指点着那些细细的精粉末儿，给你讲了人们吃的粮食，就是驴拉磨一点点磨出来的，你一个四岁的娃，懵懂的生命慧根，突然闪了一道灵光，你隐隐约约意识到，供你吃的，让你生命得以活下去的，是农村，是种地人，是磨房和磨房里那个石头磨盘，是父亲手里的粮食，为此，你心里涌出了一股从来没有过的踏实感，暖暖的温暖感。
还有，老家，给了娃山一样大的亲情，你不会跟个石头无动于衷，那小小的脑瓜子，把自个儿想成旭日下的小白兔有道理啊。
好娃啊，你并不言语，又给我传来一个画景儿：
那是在兰州，在你的当下，我的幼年的家门前，放了一只大木笼，里面有只小白兔，两个比你大的屁孩儿，蹲在笼子前，拿着菜叶喂它。
你这是第一次看见兔子。见它撅个小嘴，咀嚼着菜叶，你断定这个奇异的小动物不会伤人，于是捡了一根菜叶，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喂它。
小白兔抬起头望了望你，小嘴唇衔住了你递来的菜叶，嚼起来。
你观察着小白兔，它白白的皮毛干干净净，两只长耳朵乖乖地竖起，俩眼珠又黑又亮，一副温顺可爱的模样。
那一刻，你觉得，你和小白兔最是亲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