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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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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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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惹乡愁是炊烟

“父亲背上流淌的小溪,在母亲的指尖捻成香甜的呼唤……”这是我十七岁背井离乡,在月明之夜涂鸦中的诗句,后来发表在某日报的副刊上。母亲族中的长者,在亲戚的喜宴上,反复咀嚼着对坐在身边的父亲讲:“整篇文字唯这一句最有味儿!”然后呷着杯中的老酒,陶然入定。和老先生一样,虽然离开东北平原上那个濒河的小村已经二十年了,但最不能忘的还是飘在自家屋顶上的炊烟。

我们乡下烧苞谷、高粱的秫秸,炊烟的色泽也耐看,一律是舒舒服服的浅蓝或是淡灰,飘起来的时候,美是美得很,只是看得多了,没有人把它当作艺术品,只是把它看作是生活的水印;再上升一点,就是把它当作生命的符号。如果哪一家的烟囱不冒烟了,大人们的脸色就阴沉了,孩子们的心也会跟着往下沉。原因有二个:一是这一家生活困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二是这一家妻离子散,家道败落!而不论哪一种,都叫人心寒。我就曾在外公的眼里读到过两颗晶莹的大星,那是因为大舅妈的病逝,大舅家的烟囱不在准时。



我的父亲至今保持着眺望炊烟的习惯,当烈日当头,或是夕阳傍山,父亲总会自觉不自觉地回望村庄,将浑浊的目光定格在苍黑的屋脊或是高大的树梢之上,判定自己要不要停下活计。我也在内心深处存留着炊烟情结,这是儿时生理反应的动力定型。小时候贪玩,常成群结队聚积在绿树环合的池塘边的空地上玩耍——骑竹马、抓舌头、跑垒、抓人、骑驴、跳老虎……累了,汗涔涔的,大口喘息着,仰躺在池塘边向阳的坡地上。歇过乏,喘过气,闲不住,跳起来,跑到塘边,拣光圆的卵石或片状的硬土块作“漂子”,屈膝侧身贴着水面掷出去,不是比谁掷得远,而是比谁掷出的水漂多,!水波荡漾,波光鳞鳞,蹿跳的“漂子”,像绿绸上上下飞动的梭,把我们的欢乐织进去;又像姿态轻隽的小燕子,剪刀般的翼尖轻轻掠过,在金光潋滟的塘面上打出一圈圈美丽的觳纹。明艳的夕阳停在塘那边的柳梢上,炊烟也无约地升起来,先是靠近池塘的一家,袅袅婷婷的,在无风的天空里像一根玉柱。微风泛动,炊烟扭着水蛇样的腰身,像旧戏里一截舞动的水袖。若是风硬,弱不禁风的炊烟就散了,如披拂的长发,似撒欢的马驹,像游走的雾霾。炊烟一根接一根地升起,整个村座的上空就像一座码头,任生活的航船,抛下疲惫的锚链,而炊烟正是一截截缆绳,拴牢了岁月的船舷。透过这一支支银灰色的吸管,嗅着变得暧昧的空气,从朦胧的暮色里辨识着自家的炊烟,是欣喜,是满足,是抚慰,是焦虑,是憧憬,是忧伤,就像飘浮不定的炊烟,闪过一颗颗晶亮的眸子。谁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呢?而与炊烟一同升起的,还有“小二唉”、“大妞唉”“……”母亲们长一声,短一声,呼儿唤女的吆喊,在长长的街巷,在街巷的上空,儿歌童谣似的风传,让乡间的黄昏也有了平平仄仄的韵味儿。

离开家乡后,我窝居在一座辽南古镇上。我住的五楼紧傍城边,楼下就是一大片村庄。站在阳台上,绿的树木,红的屋顶,交互错杂着,像一匹漂亮的格子布。傍晚,一家一户的炊烟升起来,浮在半空里,像一条天路,曲曲地将村庄整个绕住,让人觉得闯入了南天门。浮在云雾上的树冠、层脊和楼宇,仙山琼阁般超凡脱俗。而头上一层层的冰云,马路上的减速线似的,铺在蓝天上,把湛蓝湛蓝的天空衬得愈加深邃而荒远。当天上的冰云被夕阳染成了绯红,炊炊也更浓更稠,直孵出明亮的灯光来,才悄悄地消散了……这时,我常常有一种错觉,总觉着炊烟的味道儿,就是母爱的味道儿。不然,当柴灶被气灶取代的今天,炊烟怎么会在我的心上时时萦回呢?

我又想起了母亲族中的那位长者,忽然读懂了那位看了一位少年的习作而不禁陶然的老先生。其实,老先生当时的心境,不过暗和了我那时的心绪。本来嘛,思乡念远就是人之常情的事。代表现代文明的城市,于我是逗留,于他是客居。乡土观念如同一棵参天古木,根深叶茂。只不过我的这株与他的那株虽不在同一片森林里,却同在一片蓝天下,怎么能不引起共鸣呢?至于诗句,实实在在地是飘着汗花香与米麦香的,俗是俗得很,却充盈着生活气息。除非神仙,对人间烟火,哪个凡夫俗子概能幸免?而如今,当沼气、秸杆气、石油气燃起时代的火苗,以炊烟为图腾的乡村图画,已更纯粹的方式档存于历史的天空。但在我们的心里,无论晨钟暮鼓,还是朝风昏雨,如果少了炊烟的渲染和衬托,故乡的梦境该是多么苍白与萧杀啊!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 想问阵阵炊烟, 你要去哪里? 夕阳有诗情, 黄昏有画意。 ..”一首很抒情的老歌,第一次听到心就被抓住了。明亮而温暖的旋律,把人整个罩住,产生许多联想来。我仿佛觉得自己正站在辽阔的乡原上,在拂柳微风当中,在亲切的鹧鸪声里,金黄的菜花,青青的麦苗,清亮的小溪,把我直带进江南烟雨,而一缕淡蓝色的炊烟也倏地从我的心上婀娜升起,迎风一吹,摇曳着散成如雾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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