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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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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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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风吟

一片秋叶随风飘落,不知不觉中,秋天已经来临。在积雨云般的树冠和如茵的草毯之间,早凋的秋叶顺势翻腾着,做出高难的体操转体动作。因为风的小坏,它落地未稳,就势向前小跳了两下,而这并不会使它为这个饱满而日渐成熟的季节减分。

我信步踅进对面的公园。从小镇搬到城里来已二年有余,可门前的公园除了在选房期间曾经踏勘过一次,搬过来后,竟久未涉足。那是个植物园,一片枫林挨着一片白杨,一片槭树连着一片国槐,一片紫李杂着一片红杏,一片紫荆夹着一片玉兰……几座石桥,几条甬路,几道疏篱,把整座公园分割成以湖、山、塘、亭、台、廊为主要景观的几块绿地。绿荫环抱中藏着演武场、国标舞场、广场舞场和健身器械。公园里健身娱乐的人很多,充斥着喧嚣的市声,比小马路上的早市还要热闹。我生性不喜热闹,独爱清静,把自己关在书斋里变作一只书虫。可秋天来了,就不能不出去走走。

秋天的味道不只花香,那些紫的、黄的、红的花,品种大抵多是菊与兰。我喜欢它们凌寒傲霜,开得热烈,开得奔放,开得无所顾忌!无所顾忌该是多么美好的生存状态。在北方的花市上卖的,各式各样的菊居首。公园里也凑着趣,摆出大盆的造型,吸引市民观瞻览赏,中意的也可付钱带走。应季的鲜果就只有苹果、葡萄和梨,品种也多。最出名的当数本地出产的南果,鸭蛋大小,菠萝黄,皮酥薄,肉质细腻,汁水多,味香甜,不耐储。因其名贵,价格不菲。辽阳南果,我儿时乐食,日啖十数枚,不倒胃口,却因家道中落,无资购求,难饱口福。而今颇有资财,市列奇花异果,却因脾虚胃软,无福消受。真憾事也!

秋从天上来。立秋以后,从北冰洋上吹来的风,带着西伯利亚荒原的劲道,掀翻了统治整个夏天的铅云墨粉,露出湛蓝的底色。丝丝缕缕的冰云,如绸似缎,如綾似绮,如纱似绢,如绞似绡,在清一色的碧天里缥缈。这让人想到隔着浩瀚的银河与牛郞星相对的织女星,想到江南杭州西湖边香溪河上倾国倾城的女子,想到唐时王摩诘的诗“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秋落在地上。无垠的稻田一片嫩金,一片青翠。阡陌上点缀着一片金黄,一朵粉艳的野花。偶尔还有几支渗着血的苇絮,饱胀得要破裂似的莆棒。远方的田野里,农人无意中措置的草亭,或是一棵自由生长的孤树,在“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如画风光里更加神秘、更加令人神往。在出发和抵达的欲望蛊惑下,我曾经迈开双腿,向着如血的残阳,向着驮着暮色的归雁,也向着无法触及的天尽头,追逐、奔跑……

秋飘在空中,掀动了西晋大学士张翰的窗帘。“休说鲈盂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见秋风起,在洛阳做官的张季鹰竟至弃官回乡。秋飘在空中,也灌满了南宋大诗人陆放翁的耳朵。这位书剑恩仇快意人生的大诗人,不只在沈园的粉壁上写下了《钗头凤》,在壮志未酬之下,也吟唱过《秋风曲》——“百斤长刀两石弓,饱将两耳听秋风。”其豪迈洒脱,唯“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气概可抵。秋飘在空中,欧阳文忠公亦有《秋声赋》:“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秋之肃杀,令人不寒而栗!我慕先贤之名,拜伏在他们的襟袍之下。今秋风渐起,且有渐行渐远之势,怎可不投怀送抱迎风而舞?

公园里虽有树林,却不是听风的好去处。我避开众人绕道上山。公园的东厢山高林密,谷大沟深,以为可屏蔽喧哗市声。可上得石阶,来到山中,却闻千枝万叶间漏下惊涛骇浪般的噪声,时而铙,时而鼓吹,时而歌阗,纷杂错乱。“噫嘻悲哉!此秋声也。”

城里已经没有秋声了。这让我更加思恋山野间的秋天。国庆节,我带上家人驱车百里到辽阳大黑山听风。山下有槐林,风过叶拂,有簌簌之声,如密雨洒江。过松林,万叶萧萧,山呼海啸,涛奔浪滚,似钱塘胜状。而我更钟爱黄菠萝与红枫的合唱,纯净,半透明的歌子,特别拉风。妻怕我着凉,把我从风中的卧虎石上唤醒。

若不是大黑山的秋天,我将错过一场会歌唱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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