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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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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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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牛

     一

我始终认定骑青牛过函谷关飘然而去的老子是潇洒的……

那种不同于匆忙赶路的悠闲,那种不同于有所作为的散淡,那种不同于追名逐利的安适,透射着道家始祖洞彻天地自然的宇宙智慧——无为而治的人生哲学。牛的四平八稳与悠哉游哉,契合了老子的精神内核,安放了哲学大师的思想灵魂,他的随遇而安与清静无为,迁就了青牛安步当车的天性。谁能说得清,老子遇上青牛和青牛遇上老子,哪个更幸运一些呢?

我经常想,在二千多年的春秋时期,老子出游的交通工具是道多选而非单选,可贵为上仙的老子为什么选择牛而非马或者驴呢?这个似乎无聊而滑稽的问题,其实暗含着生产力的优短劣长。是生产力决定了工具,工具决定了老子的大脑。当然,也不能抛开生活环境的局限。古时候,在长城以南,想得到一匹好马,就如同得到闭月羞花的美人与治国安邦的将相。燕昭王为徐图霸业,郭槐使出千金买马骨之计。汉武帝为得到梦寐以求的汗血宝马,不惜发动对大宛的战争。在中原马因不可多得,大都被编入军队。普通百姓不准养马。有些时期,养马、贩马甚至会被定为谋逆的重罪。

我很喜欢日本丰田公司的logo,那个在椭圆内由两个扁椭圆横纵交叠所组成的图案,很像一只抽象的牛头。而牛是农耕文明的标志,拥有牛的头数的多少,代表着财富的多与寡。辅佐越王勾践灭吴复国的良相范蠡,在功成身退以后曾以贩牛累积家私,成为富可敌国的巨贾,被后世尊为财神。发“牛财”也成为国人梦寐以求的彩头。

在我记事时,虽然新中国已经建立二十个年头,但“一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依然是国人向往的天堂,因为我们还没有完全实现温饱。

牛是天地之灵。中国古人认为牛可以通神。凡遇重大祭祀,马不可任,而专选牛。祭牛的选择标准明确而严苛,选祭牛绝不逊于今天的选美。选美的获胜者,可谓一朝得道,摇身而为“白富美”。选定的牛也同样富养优育,“衣以文绣,食以刍菽。”得到举国上下的尊重。这种殊遇令今天城里的妇人们豢养的宠物望尘莫及,而且,祭祀前,贵为一国之君的帝王也要前往迎接探视。《礼记·曲礼》就有 “国君下齐牛。”的记载。

牛是天生的力士。它以骨骼之强,筋肉之健,体魄之大,四肢之粗短,蛮霸之力道,跻身远古先人排定的六畜,而身姿俊美的马在力量上不知要被要甩出几条街。中国民间流传着神童的传奇。少年李善长与乡佬联句,乡佬吟出“日圆”。李善长对出“风扁”。乡佬出“凤鸣”。李善长应“牛舞”。乡佬不悦,问牛何以舞?李善长智答,《诗经》中有“百兽率舞”。于是,我记住了李善长,记住了春牛之舞。

牛不是以奔跑取胜,而是以耐力著称。它的颟顸凝固于深圳“拓荒牛”的雄姿,它的倔强定格在“纽约牛”的虎伏。因牛取势,世界上各大证券公司与亿计股民,对牛都是别具一格地另眼相看,因为正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可面对不知满足的索取者,面对亿万股民伸过来挤奶的手,奶牛是招架不住的,因此,全世界都举荐公牛履职,因为上市公司的董事们心里清楚,公牛并不驯服,股民得手时,也不过多拔几根牛毛,而对整头牛来讲可以忽略不计。股民们也知道,只要不伤牛的筋骨,牛毛还有再生的能力。

牛是力与美的聚合体。在古代,围着皮裙的工匠,把铜、锡等金属,在炽热的炉子里熔化,然后,把混合了稀有金属的铜汁倒在事先雕塑的模具里,浇铸出可供观赏的牛。牛的灵魂从此挣脱了肉体凡胎,似一缕飘逸的云,穿越了历史浩渺的时空,穿越了岁月里颓圯的王朝,穿越了《清明上河图》的喧嚣与繁华,穿越了《富春山居图》的起伏与平旷,也穿越我们的身体,伏卧于宋代洨河两岸,以天神之力,拉直四根碗口般粗大的铁索,拉起一座跨河而立的天瞿。

牛以奔跑的姿态出现,除了非洲草原上躲避狮群的追猎,再就是战场上战术专家们惯用的火牛阵,其余时间,牛是四平八稳的,尤其在水草肥美的湿地草原,打头的公牛更加气定神闲,犹如一位率领妃嫔巡幸逸乐林泉的帝王。还有一个例外,就是西班牙东北部潘普洛纳城的奔牛节,又称圣费尔明节。人与牛挤在一条古老的街巷里呐喊着狂奔,以此寻找他们在和平年代里丢掉的勇敢。

牛不是任人宰割的生灵。世界闻名的西班牙斗牛的血腥程度,远远超出一场小规模的武装冲突。在被挑逗得杀气腾腾的公牛面前,自诩勇敢,训练有素,技艺精湛的斗牛士也不敢与之争锋。斗牛士们要借助马的灵敏与速度,不断蚕食牛的精气,在牛疲敝之时,才下流地与牛决斗,无异于电影院里的谋杀。在人与牛本不对等的较量中,人并不总会阴谋得逞,有时也会阴沟翻船,杀场失手,殒命于牛角之下。

美国西部牛仔有驯牛比赛的传统。参赛的牛仔在监舍里骑在牛背上。暴怒的牛前仰后踢,如同波涛汹涌的海啸,把牛仔冻得筋疲力尽。牛仔在牛背上前仰后合,上下颠跳的姿态,仿佛飓风中即将连根拔起的豕草。不论源自西班牙还是美国的牛经济,都遭到世界生物保护组织的反对,但反对并不能改变嗜血的大脑,更不能约束逞强的行为。这种建立在牛的痛苦之上的运动还会继续下去,因为西方的民主并不包括保护牛的权利。

在土地没有臣服于机械以前,牛是土地上行走的神。

它粗大的形似弯刀的角,托起初升的太阳,抵住下沉的落日。壮硕的躯干上一块块海浪般跃动的肌肉群,背负着土地的苦难与沉重,承载着土地的寄托与希望。在苍茫的暮色里,在乡间的泥土路上,在空阔的林荫间,走出尘土飞扬的气势,走成平芜尽头嵯峨的山脊和云雾中沸腾的群山。

非洲草原上奔跑的野牛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飞扬的四蹄好似频频擂动的鼓槌,雨点般敲打着仿佛鼍鼓般的大地。野牛与狮子的遭遇战像金庸笔下的剑侠打斗一样惊心动魄。而野牛并不都是失败者,暴怒的野牛如同天神附体,惨死在野牛角下的狮子的血,震慑着不可一世的狮群。野牛的胜利,捍卫了种群在这片草原上生存的权力与尊严。作为不畏强暴的化身,我们应该向野牛献上虔敬的仰望。

欧洲和美洲的牛似乎更偏于视觉上的审美。不论是在油画里,还是在镜头下,欧美的艺术家更喜欢母牛。在母牛的周围或是嬉戏的小牛,或是挤奶的女人,温情的气氛笼罩着、洋溢着,飘浮着。中国的艺术家更喜欢公牛,这与我们这个东方民族的“温良恭俭让”恰恰形成强烈的反差。中唐大画家韩滉的代表作《五牛图》个个丰腴赛玉环。而他的学生戴嵩也是画牛高手。戴嵩将正在角斗着的牛眼睛画成红色,或者在牧童牧放着的牛眼里画上牧童的影像,“穷其野性筋骨之秒”。

近现代中国以画牛出名的大师是李可染。我最欣赏他笔下的奔牛,仿佛平地里卷起的一股劲烈的风,那凝聚着精力的四肢和近乎拉成直线的牛尾,宣示着牛作为饱满、坚韧的生命个体的存在。它的栩栩如生,来自画家给我们预留的想象空间;它的呼之欲出,诠释着东方哲学的除繁就简与去伪存真。

中国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记》中,随太上老君得道升仙的青牛,下界为妖,纠集一帮喽啰,截挡唐僧师徒西天取经。与美猴王同列七十二洞主的牛魔王,先时是悟空的魔教大哥。牛魔王与铁扇公主之子红孩儿,少年英雄,杀得五百年前大闹地府、龙潭、天宫的齐天大圣,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西游记》中的牛满血出战,勇不可当。

似乎促成牛郎织女结为秦晋之好的老黄牛更有人气。我就是它忠实的粉丝。牛的老成、忠实、勤劳与智慧,让它不再只是一头牛。在与牛郎相依为命的岁月中,俨然比谋夺家产的兄嫂更亲。牛是牛郎的精神支撑与情感依靠。牛扮演着牛郎的异类兄弟、创业伙伴、人生导师甚至是父亲的角色。而当织女撇下一双年幼的儿女被天兵捉去,牛又站了出来,它告诉牛郎自己死后,踩着它的角,披着它的皮,就可以飞到天上去。这时的牛扮演着殉道者的形象,它不比任何一部美国大片逊色,因为自视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被感动了!

南宋爱国诗人辛弃疾《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中有句“八百里分亦麾下灸”。“八百里” 出自《世说新语.汰侈》记载:晋王恺有良牛,曰“八百里”。同族人王济拿出千万钱想买“八百里”,王恺不卖。二人打赌比箭射牛。王恺自认箭法比王济好,让王济先射,王济也不客气,一箭射死“八百里”,命人掏出牛心烤了,与手下分食,然后扬长而去。“八百里”很像当今社会的某些名模、明星,主人宠着,养尊处优,一旦失宠,不过一玩物罢了。

《庖丁解牛》中的庖丁,是文献记载中第一位知牛派,可惜他是牛的克星。试想,练就外科手术的眼光,需要多少时间的积淀?练到眼里无牛的境界,需要牺牲多少牛的性命?在庖丁自吹自擂的推特里,没有完整的牛,只有鲁班锁与诸葛环一类的结构,可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啊!像庖丁这类人,是不在乎“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可牛在乎!

对牛的喜爱,起自童蒙。当我们还爬不上马背的时候,我们瞄准了牛。跟着牛倌去放牛是懵懂岁月里难忘的幸福记忆。折根柳枝拧喇叭,侧坐在牛背上吹柳笛,鼓着腮帮呜哇呜哇吹响,在黄莺高一声低一声的唱和中,走向春深……

“入陂草多牛散行,白犊时向芦中鸣。”我们把牛赶进碧草如茵的草甸里,天在上,云在塘,风行如水。我们陶醉在草长莺飞,烟花带雨的时光里。牛像飘在草地上的云,低头啃食着肥美多汁的青草。我们不理它,像掉落在草窠里的蚂蚱,连喊带叫,又蹦又跳。后来,读到“小儿着鞭鞭草牛,学翁打春先打头。”总不以为然,因为跟着牛倌去放牛,机会已难得,哪里还敢随随便便鞭打好好吃草的牛呢?

我们小孩子喜欢作闹。经常组织在一起“赛牛”。我的胆子就是在赛牛时练起来的。我骑的是一头牛角短小弯曲的疙瘩牛,小伙伴们都嫌它长得丑,但我却独爱上了它的老实。牛跑起来,颠得屁股疼,但能体验到人体撕破气障,穿越风的快感。“一点浩然气,十里快哉风。”我们的赛道固定在村外的河滩上,因为河滩上草甸茂密而柔软,即使掉下来,摔得人仰牛翻,也不会摔坏。

耷拉着双腿,骑着牛过浅溪、池塘,就像摇桨划船,连裤管都不会湿。我的一个伙伴曾经骑在牛背上闯过二十几米宽的水塘。当他和牛一起沉入塘中的时候,我们吓呆了,以为他和牛再也不会上来了。可是,就在水面的波纹也要归于平静的时候,他和牛几乎是同时从水晶宫里钻出来,我们悬着的一颗心像一枚熟透的杏子“嗒”地落下来!醒过神的孩子们,向塘对岸蜂拥而去,围着塘坝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块块荒田水和泥,深耕细作走东西。

老牛亦解韶光贵,不等扬鞭自奋蹄。

据说,深圳“拓荒牛”的创作灵感就来自著名诗人臧克家的这首《老黄牛》。老黄牛带着一身泥水走进了一代人的身体,应和着大海的呼唤,创造出无愧于时代的传奇!

“天上锁龙什么人来栽? 地下的黄河什么人来开? 什么人把守三关口? 什么人出家未曾归来……”

这是河北民歌《小放牛》的调子。牧童与村姑之间的这段对唱,清亮,俏皮,不失机智,如同柳堤上闻早莺,乡野间踏草陂,深巷里赏桃花。它提升了我们民族的人文素质,展现出劳动人民朴素清新、乐观向上的美好形象。亲切的《小放牛》,让我们过着的烟火人生更接地气,也更灵动鲜活,甚至是活色生香。

在广西流行着一种地道的民间民族舞蹈“春牛舞”。“春牛舞”是骆越文化的支流。随着时间的推移,壮族同胞的生活习惯和衣着逐步汉化,但他们完好地保存了自己的语言,沿袭了具有壮族特色的文艺形式。“春牛舞”虽没有现成的脚本,但对于聪明能干的壮族同胞来说,脚本是死的,舞蹈才是活的。村庄、炊烟、河流和田埂,那就是舞蹈的脚本。在一片片希望的田野上,壮族人民翩翩起舞——为河流而舞,为山川而舞,为风雨而舞,为感恩而舞,为收获而舞……因为一代人有一代人对“春牛舞”的理解和认知,所以,“春牛舞”一年不同一年,一辈不同一辈,但只要记住牛,记住舞,“春牛舞”的根就长成了他们的血肉和骨髓。

元代诗人宋无写了首《老牛》“草绳穿鼻系柴扉,残喘无人问是非。春雨一犁鞭不动,夕阳空送牧儿归。”草绳,柴扉,春雨,犁杖,老牛,夕阳……多么熟悉的生活画卷,让我眼中盈满了泪水,因为我觉得诗人笔下的老牛,怎么就那么像了我做了一辈子农民的父亲了呢?“残喘无人问是非。”我反复吟诵着这个句子,心里刀割般地疼痛。

牛与戏剧,牛与诗词,牛与艺术,紧密地关合照应,直接反映了我们这个民族对牛的感情与领悟。牛文化,似一只抓取民族根系的手柄,引领不存偏见的五洲四海的朋友直达我们民族的精神核心!

延续了五千年的农耕文明,拉近了我们与牛的关系。我们形容身体结实为“体健如牛”,我习惯把性格倔强称作“牛脾气”,我们喜欢把一种了不起叫“牛逼”,我们愿意把一种装看成“牛粪”,我们称赞一种力量为“九牛二虎之力”,我们揶揄一种少为“九牛一毛”……

我们甚至毫不掩饰地倡导“老黄牛”精神,“拓荒牛”精神。“俯首甘为孺子牛。”更是自鲁迅先生开启的我们民族最可宝贵的精神财富之一。

小时候,一个涉世未深的乡娃子成为一名牧童的理想现实而美好。

高天流云,荒野草滩,垂柳池塘,谁能拥有一头公牛,就拥有了在孩子中称王的本钱。一头膘肥体健的公牛,是孩子们单挑的利器。在乡间两群“世代为仇”的孩子,常以斗牛的方式发泄心中的仇恨,也以此证明精神上的强大。那是些从配种时精选的种子,来自父本、母本强大的优秀基因,造就了牛犊的强壮,辅以精料精养,豢养成手中克敌制胜的法宝。

在我们村就有这样的二头牤牛,高八尺,长丈二,重千钧,蹄似铁锤,角似弯刀,眼似铜铃,尾似钢甩;一匹毛色黝黑,滑如蜀锦;一匹毛色枣红,亮赛湘绸。因为分属于敌对的两个阵营,两头公牛相见,也是怒目相向,“哞哞”叫阵。在人的怂恿下,红牤子血灌瞳仁,稳稳地逼上去。蹄碗似锤“咚、咚”擂打着地面,踏出深深的蹄窝。在两群孩子的呐喊声中,黑牤子显然心理上没有做好准备,尽力前伸着脖子,低伏着前肢,缓缓向后退去。它眼睛里的光是胆怯的。我们以为黑牤子会伺机逃跑,大声地向红牤子喊:“冲上去!顶死它!”在这样血腥的呼喊里,我们的心是噬血的,是被一种流血的冲动鼓荡着的,是来者不善充满邪念的。

在我们以为黑牤子必将落荒而逃的时候,黑牤子却突然发起了攻击。我们心里一惊,心提到了嗓子眼。红牤子却脚下加力,勇猛地迎了上去,平地里跃起两团彩云,舏起一股旋风,然后重重地落下来,砸在地上的草窠间,震得树叶乱抖,尘土飞扬。四只牛角碰在一起,耳轮中听到“咔嚓”两声响。两个硕大的头顶在一处,四只利角绞在一起。强健的脖颈,在雄壮强大肌肉群的支撑下推土机一样颤动着。锋利的角就像两副钢铲相对。两头牛相持着,共同完成了一组力与美的雕塑。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我们心里血珠子般滴落。突然“咯嚓”一声,黑牤子的一只角断了。黑牤子疼得急闪身,可是还是迟了,红牤子的尖角已划过了它的腹部。柔软的黑缎子上起了一条檩子,慢慢地渗出湿的血。黑牤子整个身体痛苦地颤抖着。它没有听从主人的召唤,夹着尾巴逃走了。我们也一哄而上拦挡住拼杀得性起的红牤子。因为黑牤子的意外受伤,令开战前的兴奋一扫而光。

我这才发现,争斗过程中,某一方的伤亡,并不是我们想要的快乐,但伤亡是我们无法更改的结果。

在我们远离乡村,行走得脚软骨散的时候,我们多么渴望有头牛啊!当我们背着沉重的稻捆,走在湿滑的田埂上的时候,我们多么渴望有头牛啊!当我们一口袋一口袋倒腾着谷场上的粮食,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的时候,我们多么渴望有头牛啊!

我们渴望得到一头牛,在我们的生活需要下死力用命挣的年月。可当马达的轰鸣划破乡村的寂静,铁牛的歌声淹没了耕牛的晚唱,牛,如同一个曾经稔熟的背影渐行渐远,走成永不回头的暮色苍茫,走成荞麦青青的历史绝响,走成远方起起伏伏的丘陵山冈……

牛的眼睛里永远有一个月亮,有一道不易察觉的闪电,有悲悯和眼泪,在无言的对视中更觉楚楚可怜。让你相信生命里的轮回与转世,让你猜想牛的前世也许是你的某个情人,而加了小心地对它好。牛走远了,走回了草原,走回了故乡,唯有如此,才能抚慰它不安的灵魂!

子鼠丑牛。行走在远去的时光里,生肖与时辰的关照,是祖先自然崇拜与宇宙崇拜的完全契合。在我的想往里,总有那么一匹奔牛奋起铁一样强健的四蹄,鼓锤般重重击打着凝实的地鼓,雄浑的蹄音划破历史的天空在季风中回荡……而令我们引以为傲的农耕文明,就挂在形如弯月的牛角上。

今夜星汉灿烂,月光下牛的剪影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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