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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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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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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树,红山果

“一朵花,一颗树,一座房子,一条路……”

在安与奇兵的原生态歌曲红透大江南北以前,我素不知道貌不惊人的山楂有如此诗意的名字“红山果”。我只知道它有个嫡亲姊妹,个头稍小,色泽艳丽的“山里红”。

“在山里生,在山果红。”

这是《星星》诗刊上一首短诗的最后一句。我能记住它三十年不忘,绝对称得上一句好诗!然而,我对“山里红”的喜爱与敬畏,却不光是它如花的色彩,而是缘自它平凡而坚韧的性格。

我们家族的老宅紧挨着队舍的东厢,在建筑上恰是一个剪刀口。口里窝风,落晌的阳光又终年被高耸的屋脊遮挡,形成一片挥之不散的阴影。我记事儿时,那地方已经长着二棵大金星山楂树,想必是我二大娘的杰作。听母亲讲,二大娘的娘家在南边的海城山里,盛产南果和山楂。提起山楂,印象最深的无非是它红艳艳犹如玛瑙般的果实和白花花如同春雪般的花朵。我们中国人似乎更偏爱山楂果,而西方人却迥然不同。

基督教诞生以后,为了颂圣,教会将三百六十六天的圣人分别与不同的花朵和在一起编成花历。原产于马达加斯加岛的山楂花对应着圣法兰西斯哥·比伊鲁。比伊鲁将天主教传到我们依依带水的邻邦日本,死后被尊奉为圣人——海外守护圣人。山楂花就是祭祀圣法兰西斯哥·比伊鲁的花。山楂的花语是“国际性”。凡是受到山楂花祝福而诞生的人,不但外语能力强,而且对外国文化的好奇心也强,而且适应能力极佳。

我一定没有得到山楂花的祝福,因为我不是一个基督徒。虽然我对外国文化充满了强烈的好奇,但是,拙劣的外语能力,让无缘任何一次出国考察,至今仍是一只井底之蛙。我羡慕那些“海龟们”,甚至有点嫉妒他们能够环游世界,学贯中西。我把“归”写成“龟”,纯属故意。因为我觉得“蛙”与“龟”虽外观迵异,却不能否认它们是爬行动物中的宗亲。

乡原上,山楂树是“泊来品”。因为稀罕而金贵。二大娘把两棵树当成自己的眼珠儿,只要我们小孩子出现在树下,她就会莫名其妙地从屋子里神鬼不知地走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们赶开。可我们不敢生二大娘的气。一个个垂头丧气,怅然若失地游荡在空空如野的街头,回望深深庭院间山楂树如云的翠冠,仿佛二块无瑕的翡翠,在温煦的阳光下,我能感觉到它们的温度、密度与硬度。在一缕缕微醺的风里,我陶醉了!我的目光铺展开光彩夺目的羽毛,带着我的心,在蓝天白云间,在寂寥庭院间,在山楂树上,呢哝细语的小燕子般上下颉颃……

只有等到二大娘回娘家,我们才有机可乘。我哀求二大娘的小儿子,长我三岁的堂兄。堂兄架不住我的生磨硬泡与死缠乱打,偷着开了栅栏门,放我独自进去。与美国的军舰闯进南海不同,我的到来绝不是抵近侦察,完全是心无杂念的“欣赏”!我不得不佩服山楂强慓的生命力。又阴又湿的角落里,青苔茂盛而葳蕤,韮菜、菠菜、小白菜……都不愿在此立足,勉强留下的,也是病怏怏的,没有生气。山楂却逆势崛起,占据了西厢下的院子。

五月的山楂树着实惹人怜爱。一簇簇、一捧捧、一团团的山楂花,覆压着绿绒伞盖般的山楂树,就像雪白的鸥鸟、白鹭与鸽子栖息在青枝绿叶间。盛花期的山楂树,虽然没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气势,却有“香远益清,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气质。我在树下流连忘返,深感树上的麻雀与树下的鹅鸭比我更幸运,花间的蜂蝶比我更得宠,它们虽与我比邻而居,却可以不受管制,不被约束,日日与花相对,夜夜枕花而眠。我却被打入另册,遭到时时的驱逐。

山楂,树与花的美我无法形容,为了尽态极妍,我查了一下资料:山楂,又叫"山里红"、"胭脂果",蔷薇科落叶小乔木,树皮暗灰色,有浅黄色皮孔,小枝紫褐色,老枝灰褐色。单叶互生或于短枝上簇生,叶片宽卵形,两侧各有三五羽状深裂片,基部一对裂片分裂较深,边缘有不规则锐锯齿。伞房花序,花白色,后期变粉红色,果实球形,熟后深红色,表面具淡色小斑点。花序梗、花柄都有长柔毛。

在中国山楂是药食兼用的水果,那么在西方呢?东西方的差距,不只是地理上的,还有文化认知上的,但对山楂的发现却能殊途同归。过去欧洲人认为山楂花可以阻挡恶魔和邪恶的魔术,山楂往往被种在院子和田野的边上作为屏障。在欧洲第一位记录山楂花药用作用的,是一世纪时期的迪奥斯克里德斯。在美洲土著的印第安人也知道山楂的药用作用。在中医里山楂具有降血脂、血压、强心、抗心律不齐等作用,同时也是健脾开胃、消食化滞、活血化痰的良药,对胸膈脾满、疝气、血淤、闭经等症有很好的疗效。从山楂内提取的黄酮类化合物牡荆素,是一种抗癌作用较强的药物,其提取物对抑制体内癌细胞生长、增殖和浸润转移均有一定的作用。

我的姥姥气管不好。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几乎整个冬天都要靠熬制冰糖山楂度命。而我的一位远房舅舅却身怀熬糖醮果的绝技,他制作的冰糖葫芦堪称关东一绝。山楂果在糖衣的包裹下明亮饱满,薄薄的糖翅金黄而透明,如同晶莹剔透的琥珀翅膀,插在砧筒上颤颤悠悠,反射着刺眼的阳光,令人满口生津,垂涎三尺。讨一根,咬在嘴里——糖,酥而脆,果,酸而甜,简直爱死个人!

关于冰糖葫芦,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是南宋绍熙年间,宋光宗最宠爱的黄贵妃生了怪病,她突然变得面黄肌瘦,不思饮食。御医用了许多贵重药品,都不见效。眼见贵妃一日日病重起来,皇帝无奈,只好张榜招医。一位江湖郎中揭榜进宫,他在为贵妃诊脉后说:“只要将‘棠球子’(即山楂)与红糖煎熬,每饭前吃五至十枚,半月后病准会好。”贵妃按此方服用后,果然如期病愈了。于是龙颜大悦,命如法炮制。后来,这酸脆香甜的山楂传到民间,老百姓 又把它串起来卖,就成了冰糖葫芦。近年山楂果实被广泛用于制造果丹皮、山楂饼、山楂糕等酸甜食物,可我家乡大面积种植的热潮却退去了,包括我们世居的老宅子里二大娘手植的二棵也砍掉了,因为种山楂赶不上种苞谷赚钱。

但山楂并没有走远,在影片《山楂树之恋》上映之后,在《红山果》在大街小巷传唱之后,关于山楂的记忆被再次唤醒。前日,我登首山,在后山腐植质瘠薄的岩石缝隙里,不期遇见了我杳无音讯的乡亲树。它们一律丛生,一律低矮,一律匍匐向上,虽然只有尺把高,却也高昂着怒放的生命。

回到书斋里,我久久不能释怀。我在想,从至刚的石头里能流出至柔的水,从至柔的水里能掀起至刚的风暴。山楂树啊,山楂树,你是从石头里长出来的,就一定比石头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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